“周公啊”
毛亨神色复杂的跪坐在周昌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跟毛亨关系极为亲近的周昌,此刻却很是无礼的躺在床榻上来接见毛亨。当有朋友来拜访的时候,定然要下床榻,面向而坐,躺在榻上跟朋友聊天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在汉末的时候,名士许汜曾给刘备说陈登是一个狂士,因为自己去拜访他的时候,陈登在榻上高卧,让客人们坐在下床。刘备很是愤怒,并且表示,“如果是乃公遇到你们这些只会空谈的人,就会上百尺高楼上去高卧,让你们全部睡在地下,就不只是上下床的事情了!”
从这位的某些行为来看,他大概真的继承了高皇帝之风。
做游侠时的豪气,怒鞭都邮时的胆魄,玉美人时的风流,看人时的眼光,遭遇失败时的坚韧,穿着华服养着鹰犬高歌的爱好,将孩子摔下好吧,这是家编撰的,在这些方面,两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很多人都不知道,高皇帝就常被称为“宽厚长者”,这个宽厚不是说他为人本分老实,而是说他礼贤下士,有足够的胸怀,不祸害百姓,不会像项羽那样动不动烹你老母,而刘备同样被称为是宽厚长者,有高皇帝之风。
而此刻,周昌就当起了陈登那样的狂士,在床上高卧,抬起头来,根本不正眼看自己的朋友。
“我在外,听闻您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我无碍,只是不便接待客人而已。”
周昌的语气也有些冷漠。
毛亨并没有说什么,在诸多的儒生里,他是一位另类,没有什么脾气,对所有人都很是客气,因此像周昌这些人都愿意跟他结交,成为他的朋友。
毛亨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快要不在人世了,我是特意来向您告别的,如今看过了您,我也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周昌不屑的笑了笑,随即问道:“您何时也学起了纵横家的那一套?”
毛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周昌一拜。
“并非是纵横家之话术,等我家里人发丧,请您务必前来”
说完,他就要离开,周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叫住了。
他知道毛亨这个人是个诚实君子,这长安的老实人不多,周昌一时也分不清这番话的真假。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毛亨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周昌却急忙从床榻上跳下来,将他拽住。
“今天你不将话说清楚,就不要离开这里了!”
毛亨这才悲痛的说道:“陛下以我的犹子为要挟,要我来劝谏您,只是,我不能因为自己亲人的缘故来逼迫自己的朋友啊,那不是君子应该去做的事情,我不忍心看到犹子死在我的面前,我准备跟他一同去死。”
周昌听闻,哈哈大笑。
“您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陛下所派来的,所以才对您无礼,对一位君子如此态度,实在是我的不对啊!”
周昌当即就要行礼,毛亨却拦住了他,“我不能让您因为我的缘故去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我将自己全部的学问都传给了我的犹子,我的子嗣里,没有一个是有出息的,我本来是不该前来的,只是因为太疼爱犹子,只是君子的礼仪却让我无法开口您就当作不曾见过我吧!”
周昌摇着头,“您啊,是被陛下所欺!”
“陛下生性顽劣,却并非是好杀的恶人。”
“陛下从不曾杀害一个无辜之人啊。”
“当初,陛下还年幼的时候,曾前往太学,见到一位擅长角抵的王生,便要与他比试,结果摔伤了这个人,陛下心里很是愧疚,时不时就要去拜访他,送去礼物,安排他担任官吏,直到如今,陛下还要常常去见他,表达自己的歉意,陛下的仁慈就是这样的啊!”
“太后听闻您犹子的贤名,想要让他来辅佐太子,陛下接见了他,随即让他用心去服侍太子,他只是戏言,您却当了真陛下怎么可能对无辜之人下手呢?”
毛亨恍然大悟,“陛下说我的犹子在皇宫,原来是在太子的身边啊。”
周昌感慨道:“陛下年幼失父,过早的承担重任,故而,养成了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性格,总是希望做出更大的伟业来,不负父名像张不疑,冯敬这样的鹰犬,他们所忠者天子也,轻视社稷黎民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遇到了桀纣,便是郭开后胜那样的小人,若是遇到了明主,那就是伊尹管仲那样的贤人。”
“陛下有过错,他们不懂得劝谏,只会迎合,陛下又并非完人唉,征战之事,绝非善事,一个彻侯,得需要用多少士卒的尸骸来铺成呢?一次征战,就要耗费掉百万石粮食,这些粮食若是用与民,那该多好啊。”
“陛下的很多想法,不能说是错误的,只是太过着急陛下总是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不惜任何代价如今还有太后在,有我在,若是有一日,我们这些老臣都不在了,陛下身边只剩下张不疑这样的大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周昌的眼里满是担忧。
毛亨抿了抿嘴,安慰道:“周昌不必如此担忧,大臣之中,不只是有张不疑,晁错,也有栾布,季布,张释之这样的人,陛下性格暴躁,可皇后为人贤惠,能听得进有道理的劝谏”
“劝谏?”
听到这句话,周昌顿时就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