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身有朽意,气血皆欲死!
林正仁完全感觉得到,自己的金躯正在朽坏,玉髓正在枯竭。四肢百骸都如残花凋尽,零落在风中。
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经络,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寻死的意志。绝不灵动蓬勃,反而形如朽木,接二连三地跳下深渊,走向自毁的路径。
神而明之,不能自控。百鬼昼行,无法张目。
他感到秦广王是真的想要杀死他,且正在杀死他,而他无法抗拒!
秦广王的力量,远比他所设想的还要强大。又或者说,固有的观察和判断,根本追不上秦广王的成长。
那碧光所化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高举在空中,像是绞刑架迎风自矗。而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像是行刑结束后、又风干许久的尸体。
他绝不想死!绝不。
强烈的求生意志,几乎突破那死意的钳制。求生与寻死,两种激烈意志的冲突,竟然撕裂了他的肌肤,令他遍身都是血线,他的头颅几要炸开!
“唔!唔——”
林正仁的道躯,竟从枯寂之中生出力量来。他艰难地用手指着自己,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嗯?”碧光之中的声音,有一丝冷淡的讶异。
随着修行的精进,他对杀人这件事情,有了更精准的把握。这份朽死力量,应该是刚好能够杀死都市王的。可都市王却还是有所挣扎。此人的确顽强,也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突破了鬼躯极限,挣扎出了一线生机。
碧光所化的大手,松开了一指。
林正仁没有用这宝贵的空间喘息,而是迅速地说道:“我给李龙川传消息的事情非常隐秘,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非仵官王再次出卖我,不然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没有给组织带来任何麻烦!”
“诶我可不是出卖你,我是对老大忠诚!老大开口,我必毫无隐瞒。”仵官王在旁边辩解:“自古忠义难两全,光明贤弟,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怎么还怨上我了呢?”
又对那碧光道:“老大,此人颇多怨怼,我看他是不太服!”
林正仁强忍着痛骂仵官王的冲动,竭力为自己寻找活命的理由,嘴里连珠也似:“李龙川和王坤的冲突,归根结底是齐国和景国在东海的利益冲突,他一日为齐人,就一日不可能避免这种风险。即便没有我给他传消息,他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参与其中,就比如这次差点开打的齐景战争,焉知他不会死在战场?杀死他的或许是王坤,或许是别人,但绝对不能算在我头上!就算这件事情被齐人知道了,也须怨不得我什么。我不过是强调靖海计划的重要性,让他提前做出防备。他自以为没人敢动他,孤身随行,这才酿成此祸。首领!最多就是我受迁怒而死,绝对影响不到您!”
真是个聪明人。
他完全知道他会以什么理由被处死。
而若是这些理由都不能成立了,秦广王还执意要杀他。
那么如仵官王这样的旁观者就不免要问——首领,您和李龙川是什么关系?真有这般挂怀吗?
“首领!”林正仁继续道:“我林光明一生光明磊落,忠义为先。纵然有些小心思,可也全在您圈定的轨迹里,不曾越雷池一步。就这次李龙川之事,也是仵官大哥说那李凤尧实力不错,又孤悬北岛,尸体很有收藏价值,我才想起冰凰岛经营颇丰——可您一句话,我就头也不回!那冰凰岛我们兄弟俩观察多少次,早就做好了准备,饥不可耐,急欲分而食之。您就算养条狗,也不能在饥肠辘辘的关节将它叫住,我的忠诚,难道还不明晰吗?停食摇尾,献命乞怜,无过于此!您今日若要杀我,小弟必死无疑,但心中不服!历代阎罗,无有共者!”
“呵呵呵……”碧光中秦广王的笑声冷冽,那只碧光所化的大手,骤然捏紧,捏得都市王额上青筋都暴出!
“说得这般多。什么时候我杀人,竟然需要理由了?”
秦广王当然知道,这位都市王并非必死无疑,此人狡兔三窟,尚有“命鬼灵匣”,藏在别处。但他既然动了杀念,自然也有把握顺藤摸瓜,一并咒杀过去。
嘭!
都市王的身形猛然炸开,像是一只被撑爆的气囊。
黑的蓝的,诡异的阴性物质四处飞溅。
仵官王早已经退到门口位置,根本不会被溅到半点。
那只碧光所化大手,却是在空中骤转,似游鱼一尾,跃入那口水井——
哗啦啦!
它自水井之中,掐住一只湿漉漉的鬼物,提将出来!
鬼物挣扎扭曲,却无法摆脱,在碧光大手之中,发出尖锐的鸣叫。仿佛朝阳融雪,一寸一寸的化掉了。
就在这鬼物尖叫着只剩一点残躯时,碧光大手只将它往地上一掼——
啪!
好似个水袋,被砸在地上。摊碎了,黑色的汁液四处流淌。但又被碧光定住,淌不太远。
碧光大手张开五指,遥按这一滩。那纤如牛毫的碧光之针,霎时飞聚如雨,正与这一滩相对,眼看就要将其扎个通透。
那摊开的黑色流液之中。勉强挤出一个人脸。那人脸张开嘴,发出都市王悲恐的声音:“饶命——饶命!卑下知错了!再不敢自作主张,节外生枝!再不敢狡辩!”
“呵!”碧光之中,秦广王冷声道:“仵官,你说我该饶他吗?”
仵官王此时是村妇打扮,穿得倒素净,眉眼却轻佻。靠在门边,谨慎地道:“老大,我说了能算吗?”
秦广王幽幽道:“你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