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樊死了。
在吴国士兵们那句“吴国男儿,绝不乞降”中,在这悲壮与嘹亮的呐喊声中,在面对伍举这一通羞辱中,诸樊最终还是选择了拔剑自刎。
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辜负他的“身份”,更不能辜负了吴国数百年的名誉。
吴国人,宁死不屈!
这是诸樊所能想到的,他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归属,也是他这一生最好的结局。
而随后,一千多吴国士兵也不约而同的是拾起了戈戟,尽数切腹而死。但见其纷纷倒在寒雨之中,场面一时令所有楚人都为之骇然。
饶是孙武见得这一幕,也不由得是为他如今这一对手而感到钦佩不已。
或许在多年以后,他仍能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想起诸樊那一幕宁死不降的英雄气概。
相较之下,此刻李然眼中,却是萦绕着无尽怒火。
他当然知道以诸樊刚烈的性子是绝对遭不住伍举的嘲讽与羞辱的,这也是他为何让孙武领兵生擒诸樊的原因。
可是伍举的偷摸到来,却是搅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诸樊一死,中原诸国姬姓之邦必然视他为首敌,而郑国也会成为中原诸国唾骂的对象,于是他李然在中原的声望也势必会一落千丈。
届时,若让竖牛、丰段和盘踞齐国的那一股与他一直暗斗着的势力给利用了的话,那日后他该如何自处?
所以,对他而言,诸樊可不能死啊!
李然猛的转头看向伍举,凌厉锋锐的目光好似要将伍举活剐了一般。
“哈哈哈哈,诸樊小儿今日命绝于此,实乃我楚国之大幸事啊!”
“先生立此奇功,还请受举一拜!”
而此时的伍举,却直接把李然给再度架了起来。
他不但对李然凌厉愤怒的目光是视而不见,甚至还直接把诸樊之死的功劳全部都给算到了李然的头上。
是你李然杀了诸樊,是你李然为我楚国立下了这一不世之功!
你李然就是我楚国的大福星啊!
“大夫!”
李然猛的怒吼,眼框内的愤怒已然再也藏不住,瞬间喷涌而出。
“哦?先生这是怎么了?”
伍举故作不明的皱眉看着他。
“怎么了?”
“大夫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要出言逼死吴王?大夫难道不知我李子明之计为的就是生擒吴王么?!”
在李然的原本计划里,“生擒诸樊”其实本也是假的,但让其认清现实,让他就此罢兵回去休养生息,乃是最终的目的,也是他唯一目的。
“呵呵,先生所言差矣。”
“今日吴王不死,我楚国东陲便永无宁日!”
“他难道不该死?舒鸠之战,我楚国多少人因此而葬身?这些年来,他又三番五次的前来我楚国袭扰!他若不死,难道先生还希望……先生请自重,先生如今乃是我楚国的客卿啊!既是客卿,便该知道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
你一楚国的客卿,怎么能帮着吴国说话?还是帮着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诸樊说话?
这不是吃里扒外么?
伍举也没给李然好脸色,而是用最为锋利的言词对他进行了反击。
可是这一下,便算是彻底激怒了李然。
只见他神色忽的阴沉下来,一双眸子火光四溅,整个人霎时间杀气凛然!
“今日大夫逼死吴王,吴国上下必定以楚国为世仇,来日楚国有难,吴国趁乱而起,吴楚两国战火重燃,不知还会死多少黎首,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流离失所,这便是大夫希望看到的?”
“再有,今日诸樊之死,中原诸国姬姓之邦,必定将这笔帐算在楚国头上。然而‘古之为战者,不重伤,不擒二毛’!楚国如今刚得了这盟主的位置,如今却又硬生生将一国的国君给逼死了,这等下作的手段,岂不叫天下人所不齿?”
“大夫难道不知今日大夫虽是逞得一时之口快,却已然是为楚国酿下百年之祸?!非但是为楚国酿下了百年之祸,甚至是大夫一族届时亦不能幸免!”
站在李然的角度为吴国说话,显然是不成的。
可是站在楚国的角度,甚至是从伍举的角度上去说话,那便是理所应当的。
今日诸樊之死,看上去乃是楚国大胜而还,好似自此以后楚国东南边陲,吴国将再难起势。
可转头一想,此事当真如此简单么?
是的,诸樊之死,中原诸国肯定会怪罪李然,唾骂李然,认为李然背弃了姬姓之邦,伸手帮了外姓蛮夷之邦。
可中原诸国的君臣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吴国最大的敌人乃是你们楚国。
是因为吴楚大战,诸樊才会因此而丧命,这笔帐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会算在楚国头上。
身为天下的盟主,讨伐不臣也就算了,但是从古至今,却还从未听说过讨伐不臣之邦,却最终把对方国君给杀了的。
做出这样的行径,楚国的这个盟主之位还能得到中原诸国的认可么?
别说是认可了,甚至可能将来你们楚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不会再信了。不联合起来共同抵制你楚国,就已算得是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