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小半月。
冬日来临。
天上下起了细雨,伴随着寒风刺骨。
贞观三年已至尽头。
只是在这尽头时,却令无数人心焦起来,大家的心情可谓是比这湿冷的天气还要糟糕。
粮价已跌到了谷底,谁也不曾想到,这遭遇了蝗灾的关中,当初无数粮商兴冲冲的运粮来准备大赚一笔的地方,现如今……所有人都在为屯粮而焦灼不已。
很多人家,还没有下定决心建粮仓,可若是这个时候不赶紧雇佣人建造,那么到了来年开春,便要播种,插秧,那么想要发动闲置的劳力可就来不及了。
那么……到了来年秋收时,又会如何呢?
一旦无数的粮卖又卖不出去,那么最后的结局,可能就要烂在地里了。
而可怕的是,种粮是需要成本的,更可怕的是……就算你放任土地荒芜,也需要成本。
此时……几乎所有世族的子弟们都紧锁了眉头。
到了十一月初九这天。
皇子李泰当着李世民的面上奏,俱言谷贱伤农之事。
他表达了深深的担忧,若是谷物继续这般贱下去,只怕农人再无心思耕种,甚至他还举出了大量逃奴的例子,因为土地价格的降低,以及谷物的廉价,导致大量原本的奴婢和佃农开始逃亡。
根本原因就在于,原先土地是有很大价值的,因为有着很大价值,所以垄断土地的人家,才有积极性组织生产。
而寻常的百姓,因为没有足够的土地,所以不得不租种土地,或者卖身为奴,因为有了世族的庇护和土地,他们才能生存!否则,即便是成为自耕农,他们这点单薄的财产,也无法抵御任何灾害。
可现在……当人们意识到,只需要一小笔钱购置几亩地,就足以自己容身,又或者……现在粮价低廉,只要自己寻点什么事,便足以购置粮食果腹,那么……人心就开始动摇了。
逃奴的问题开始越来越普遍。
李泰声情并茂的讲了现在关中的见闻,他希望自己的父皇能有所触动,拿出具体的方法。
李世民则用一种冷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他顿了顿……终于透出了点微笑,道:“朕知道了,青雀能有如此用心,关心民生,朕很欣慰。”
李泰看不透自己的父皇所表现出来的喜怒,于是小心翼翼的道:“长此以往,只恐要出大问题啊,父皇,儿臣以为……朝廷应该拿出一个切实的良方。”
李世民笑吟吟的鼓励道:“应该拿出什么良方为好?”
“不如……朝廷出面,收购一些粮食,再令各地抓紧追索逃奴。除此之外,儿臣还以为……”
李泰本是要侃侃而谈。
可李世民突然打断他:“青雀,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这话就有点质问的意味了,李泰吓了一跳,忙道:“都是儿臣自己想到的。”
“唔。”李世民点点头:“你年纪轻轻,就能思考如此深的问题,真是不易啊。”
李泰便道:“父皇谬赞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何况他生得文质彬彬,一副恭谦有礼的样子,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去赞叹他。
只是对于李泰的建议……李世民脸色淡淡地手抚案牍,依旧默不作声。
坐在一侧的李承乾,此时冷笑道:“哼,一派胡言。”
李世民眉一动。
却听李承乾道:“你小小年纪,也敢谈论国家大事,若是什么都不懂,那就该多去看,去听,去学,而不是在此妄议朝政,国家大政,不是你这个小子可以议论的,就算要议论,那也不是看了几本书,听了别人的怂恿,就自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李泰一时愣住,他万万想不到皇兄会如此气冲冲的直截了当的批评他。
他没有显露出一点的气恼,只微笑,表现得很谦让的样子:“是,皇兄,我知错了。”
李承乾这一拳,就犹如打在了棉花上,李承乾顿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这个八九岁孩子的对手!
只是……若是在往日,只怕父皇又要收拾自己了。
可李世民今日很奇怪,他没有训斥李承乾,而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李承乾定了定神,便道:“回去之后,多体察民情,不要成日将自己关在书斋里读书,你瞧瞧你成日文绉绉的,像什么样子,我大唐乃是马上得天下,天下不是靠读书读来的。”
李泰依旧没有和李承乾争辩,而是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朝李承乾行礼道:“知道了。”
一直默然的李世民,这才目光落向李承乾的身上,道:“这些话,又是谁教你说的?”
李承乾倒是没有迟疑,立马道:“父皇,都是和皇弟一样,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李世民便又微笑:“好啦,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是同胞兄弟,为这样的小事,争吵什么,你们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去看看她吧。”
李承乾和李泰此时都不知道父皇的心思,不过李承乾骂了个痛快,倒也有几分得意!
反正今日骂了李泰,父皇也没训斥自己,好似是自己得胜了,哈哈……陈正泰那个家伙,还真是父皇肚里的蛔虫。
于是二人乖乖的出了殿,往长孙皇后那里去了。
等这两个儿子一走,李世民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他眼里掠过了杀机,带着毫不容情状,厉声道:“王珪、萧德言等人,该死。”
站在一旁的张千,听到这突然的一句厉喝,心头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王珪乃是李泰的老师,曾是礼部尚书,地位崇高,素来被皇上所敬重,而至于萧德言,更是天下名士,这二人,都有同样的特点,都是越王府里的人。
现在陛下突然咒骂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