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青云站在林州府牢门口时,他从来没有离地府如此之近。
每年春秋,从府牢里拉出去问斩的死囚,从来不会少于两位数,少则二三十人,多则六七十人,但这并不是府牢最可怕的地方。
每年在府牢里病故、自尽或是其它原因莫名奇妙死亡的犯人,永远多于正式处决的犯人,七年前那一场瘟疫,更是一口气夺走了八十三名犯人的生命。柳青云曾多次听同僚们说起这次大瘟疫,说是连府牢的牢头都搞不清楚,这八十三名犯人中,有多少才是真正病故的。
柳青云首先不是看到府牢那黝黑的铁制大门,而是闻到了府牢那令人窒息的臭味,腐朽而令人绝望,不知道带了多少死亡的气息,他刚想屏住呼吸,就被两个公人推了进来。
五花大绑把他尚属纤细的手都勒出来血了,脚镣更是让他有些慌不择路。
过道上全是形形色色的垃圾,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清理,让人根本无处下足,从门锁到墙壁,到处都是洗都洗不去的紫黑色污血。
整整八名提着腰刀的公人用力推着柳青云,时不时还加以一顿饱拳,让他没有思考的机会,只是麻木地前进,但是唯一让他放心的是,紫金铃还系在他胸前。
他并没有察觉到,走道边上正有两个中年汉子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其中之一就是亲手把他抓进府牢的总捕头大人。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曾听说过一些府牢里的可怕之处,但只有亲身处在这个地狱之中,才知道那些言词根本不能形容府牢的恐怖之处。
一一道道牢门被打开,又被合上,囚犯们用力地撞击着粗木狱门,仔细打量着这位过于文弱的新狱友,以一声声怪叫来欢迎他。
柳青云鼓足了勇气,他看到脸上带着一道道刀疤的恶汉正对着自己狞笑,看到白发老犯的笑脸阴森冷笑,也看到卧在稻草奄奄一息挣扎的病人……
在这瞬间,他看过的众生相比他前十九年加起来的还要多,捕快的话更让他脸色有些苍白起来:“扔到死牢去!”
柳青云清楚得明白,死牢是见不到一丝阳光的,而晨光明月流金铃却恰恰需要早上的阳光。
但是柳青云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险恶,情况比他最坏的想象还要糟上一百倍。
在总捕头丁兆密室的八仙桌上,有着柳青云的一切。
八仙桌正中的那幅柳青云画像,几乎和他自己一般大小,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和真人几乎没有区别了。
桌上详细地罗列着柳青云的人生,从他的生辰八字到登记人口的黄薄,从书院的策试到柳青云入职的自述,他们甚至知道一些柳青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总捕头丁兆手上有着叶县县令考评柳青云的评语,从昨天下午选定柳青云为止,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到这么多的材料。
事实上,他们是从六百七十二个目标中挑选出柳青云和之前的六个死人,只要成为他们的目标,柳青云就绝无可能活着走出府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