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717,温凉看到屋子里一个疲惫的背影。
廖春生坐在那间狭窄的屋子里,脚边是一具早已被岁月风干的婴孩尸体,那是苏黄月娥刚出世就被自己亲生父亲狠心摔死的孩子。
温凉放轻脚步走进去,但廖春生还是发现了他,他幽幽叹了口气:“本来我都已经忘了,现在可好,又全都想起来了。”
温凉走到他身边,廖春生抬起头来,他的脸孔变得一片惨白,终于有了死人的样子,额头那个弹孔倒是因为时间久了,看着没有刚刚在八楼那么狰狞了,只让人觉得可怜。
温凉说:“你一直没有离开这里,是为了黄月娥是吗?”
“是我连累她。”廖春生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忍不住安慰她,或许她不会遭遇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害死黄月娥的是苏益民。”温凉打量了屋子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天花板上。
温凉第一次进九龙城寨密室,婴灵就是在天花板上蹦跶,踩穿了一个窟窿;后来温凉到了八楼育婴堂,廖春生为了让他逃跑,给他开的通路也是八楼和七楼之间的一个孔。
想到这里,温凉爬到桌子上,伸头去看那个破掉的天花板窟窿,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f座717的天花板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具早已白骨化的男性尸体,尸体的颅骨眉心正中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弹孔。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守在这里吗?”温凉跳到地面上,问廖春生。
“其实我没能当场杀死王雄虎,在我死后,他还多活了几个月,一直到重案组的兄弟们带着证据上门抓人。这里发生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大概是怕我死后冤魂不散找他报仇,所以把我的尸骨藏在天花板上,又放了邪神像镇压我,使得我没法离开这附近。”
温凉终于明白了自己一开始在抽水马桶水箱里找到的那尊邪神是怎么回事,原来那是用来看守廖春生,不,应该说是廖国邦这个忠魂的。
“黄月娥的魂魄归一,了却心愿,已经走了。”温凉说,“我和我的同伴送她走的,你放心吧。”
廖国邦看向温凉,嘴巴动了动,温凉说:“先别忙着说感谢,比起黄月娥,你不觉得你还有一笔更大的债没还吗?”
廖国邦站起身来:“你是说……”
“当然是王莉美,今晚六点十八分,我为你们办喜酒,你可一定要出席。”说完,温凉便将那尊被雨夜屠夫踢残了的邪神像带走,顺手扔到了外面的下水道里。
现在,真的到最后的赛点了。
温凉回到c座,乘坐电梯上了24楼。电梯门打开,一阵晚风吹了过来,24层楼的天台门开着,透过那扇门能看到即将沉落天际的夕阳。
温凉走到天台上,看到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坐在天台栏杆上,两条腿在半空随意晃荡。他走过去,给她看自己掌心里的东西。
“你的名牌,帮你拼完整了。”温凉的手掌上赫然是一块小小的石刻名牌,上面写着“九龙寨”三个字。
九龙寨城诞生于宋朝,清康熙21年更名为九龙汛,1847年清政府扩充九龙汛为九龙寨。秦小九,清朝的九龙城寨,这个不起眼的小人偶竟然就是这座城寨的城灵。
秦小九回过头来,少女如花般娇艳的面庞上五官精致,但如今却出现了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裂缝,像是一尊被岁月风化蚀刻,即将崩毁的雕塑。
“九龙城寨已经不存在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死了才好?”她又回过头去,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出神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就像这日头,属于我的岁月已经不在了。”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亘古不灭的东西,不论是高山沧海,或是古木建筑,每一样东西都有走到终点的一天。就算是太阳,今天落下明天升起,也不过是寿命比大家都长一点而已。”
“是啊,”秦小九喃喃自语,“大家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了。”她指着那些如同蚁巢一般拥挤的建筑一间间给温凉看。
“这儿有过许多都市传说,那间屋子里住过一家三口,单亲母亲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苦,死后还滞留在家中替两个女儿做饭,直到尸体传出恶臭,邻居发现不对劲报警;那边那栋楼看到了吗,那里曾经有一对母女吵架,女儿从楼上一跃而下,一命呜呼,母亲受不了打击,在家中悬梁自尽,死后母女两人仍逗留在家中不肯离去,还吓到过巡逻的差人;还有那边……”随着秦小九的述说,九龙城寨中曾经发生的桩桩件件皆如同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不知道是他们孕育了我,还是我滋养了他们,百年来,我看着他们生老病死,爱恨离愁,我以为这一幕永不会落,但他们如今已经不需要我了。”
“怎么不需要你呢?”温凉说,“在现实中,九龙城寨已经被改建成了九龙公园,现在是老百姓休闲时常去的地方。”
“九龙公园是九龙公园,不是我。当城寨拆除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只是一缕残魂罢了,哎,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