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烟尘散尽,丽正门大街一侧那栋小楼的一楼金铺却忽得开了门,一个清影闪了出来,往前方张望了半天,旋即后巷里有人牵出了马,这抹清影动作娴熟地翻身上了马,脚上夹了夹马肚子,那马儿便扬起了马蹄,嘶鸣一声,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她去的快又急,倒把后头的老妪给忘了,直拍着大腿想喊又不敢大声,急的直跺脚。
“快,赶紧跟上郡主去,这孩子,鲁莽惯了的,听了一耳朵便往陡山门街去,骤然而见的,万一人孩子不认你,有你哭的。”
那一头抖山门街的酒家,依着小山而建,门前吊了两盏转鹭灯,上头画着清荷小鱼、小桥莲塘,凤一吹那上头的小鱼就转个不停,很是逗趣。
灯下摆了一张小酒桌,桌上果然摆了四样下酒菜,一壶九酝春,两个半大孩子两边儿对坐,女孩儿娇美无俦,少年俊眉深目,神情略显拘谨,只认真听着眼前女孩儿说话,时不时露出笑容,倒是个十分俊朗的少年郎。
从半山处向下看,便是这幅情景,看上去倒是很惬意的画面,可看画的人却眉头紧锁,十二万分的不称呼意。
“回去奏明圣上,公主在陡山门街吃酒,叫他不必操心,早些安置。”
护卫领命而去,江步寰却仍是不高兴。
晚间刚散席,雪兔便急匆匆地拿了祖母的懿旨往宫外去,他问清楚是要为那位知交好友送行,倒也放下了心,只是到了二更,妹妹还不回来,父皇冷着一张脸,他心下也着急,这便派护卫去找的同时,又去寻了云遮姑姑来问。
云遮乃是当年母后身边最为亲密的人,不仅仅只是婢女,还是一道儿长起来的密友,母后薨逝后,江步寰与乘月更视她为亲姨母一般,此时想了解妹妹近来的事,只有问她最为可靠。
云遮自是不隐瞒,只将顾景星从北境回来后,同公主之间原本生了些许情愫,正是最完满的时候,顾景星却不知因何,对公主避之不及,忽然冷淡下来的事,同太子殿下和盘托出,直听得江步寰险些捏碎了手中杯盏。
江步寰同顾景星年纪差的不多,五六年前也常与他在宫城中见面,知道他不仅习武也在学习兵法,皇太子便也常常会与他过上几招。
“他在庆州大捷中立下首功,原以为他是个坦坦荡荡的英雄儿郎,未曾想竟如此对雪兔。”
江步寰眉头紧锁,正欲走开些,免得被自家妹子发现自己在偷窥,只是身后却响起了飒踏的马蹄声,须臾之后,有清朗之音响起,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他冷笑一声,举起了拳头,一个旋身砸过去,眼前那人却一个侧身,动作迅捷的躲开来。
顾景星醉心武学阵法、兵法对战,寻常人很难近身,太子殿下饶是会些武术,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顾景星,今晚不管尊卑,孤同你好好打一场,只是因为……”江步寰顿了顿,望住了顾景星那张夜色下尤显英俊的脸,“孤不仅是大梁的储君,还是雪兔的哥哥。”
顾景星并不意外,只称了一声是,看在江步寰眼里益发火冒三丈,旋即屏退了身边人,扑身而上,同顾景星缠斗在一起。
与太子殿下打斗属实是件难事,他是储君,又是雪兔的哥哥,平日里身边的护卫没有一万也有三百,哪里用得着太子殿下亲自动手,不过有一身用以防身的太/祖三十二势长拳,同五岁便苦练武术的顾景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顾景星面对太子殿下的攻势,皆以虚招躲过,江步寰哪里瞧不穿,愈发着恼,揪住了顾景星的衣领,挨近了他的眼前,怒目而视:“顾景星,我先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好儿郎,今日才知你竟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江步寰怒极反笑,反手指了那山旁酒家,“我妹妹乃是天下顶顶纯善,你为何要这般伤害与她!”
纵是泥胎菩萨,面对此时情状也无可再忍,顾景星毫不畏惧地看向江步寰,眼中怒火更胜。
“臣万万不敢伤害公主之纯善,也正是因此,而不愿尚主。臣不日便会奔赴边境,少则三年五年,多则数十年,幸则马革裹尸,不幸则尸骨无存,公主愿意做这样的春闺梦里人,殿下可愿?陛下可愿?”
他眸色益发沉沉,说到这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望住了江步寰的眼睛。
“臣不愿。”
太子的眼睛里的震惊一闪而过,他乃是大梁的储君,细听之下只觉动容,手上却不受控制,一个拳头砸在了顾景星的面上。
在松懈之时受此重击,顾景星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稳住,再抬起头,嘴角渗出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