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安各大街的行人迅速减少,一盏盏明亮的灯光约、笑语欢声,家人年年岁岁在今日团聚。
李林甫的子嗣众多,女婿成群,今年李府的团聚也是格外热闹,府内府外都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几个大厅里笑语喧阗,孩童们往来奔跑,在新年,他们永远是最快乐的,穿着簇新的衣服,一群群结伴拜求压岁钱,围着某个叔叔伯伯磕一个头,得一个小银锞子,大家一哄而散,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李林甫坐在内厅,他穿着月白色长衫,没有戴帽子,只用平帻束发,他气色红润,但细看之下,这红润竟是涂的一层油彩,两名侍女在他身后扶持着他,虚弱的身子和暗淡无泽的眼瞳透露出这位大唐宰相已经到了日暮西山、油尽灯枯的境地。
李林甫斜躺在一把高背滕椅上,不停吃力喘气,喘息中带着阵阵嘶声,他透过珠帘默默地看着、听着孩子们在外面奔跑、嬉笑,或许人只有到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才蓦然发现家和亲情才是最珍贵、最让他难以割舍的东西,权力和财富如云烟散灭,在他的回忆中竟无一丝涟漪,此刻,他的脑海里在回忆着每一个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回去过去岁月的点点滴滴。
自己命已不久,但必须在走之前给这个家族留下点什么,‘平安!’这就是李林甫几个月来一直在殚心竭虑考虑的事情。
李献忠叛逃对李林甫并非是最致命的打击,它只是压弯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李隆基任杨国忠为益州长史才是让李林甫看到末日的一击。
不历州县不得为台省,杨国忠以吏部侍郎的身份兼任益州长史,这就是说,当他回来之日便是自己宰相生涯的结束。
成功固然可喜,但失败也未必可怕,怕的是一败涂地。若失败已不可避免。那选择一个最恰当地时机出手,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就是李林甫多年地从政学到的唯一经验。
李林甫略略抬头,打量着与他同桌的子婿们,长子李岫为将作监卿、次子李崿为司储郎中、三子李屿为太常少卿,还有女婿张博济为扬州刺史,女婿郑平为户部郎中,他最疼爱的八子李银为绥州长史,这些都是他家族的中坚。只要保住他们,他的家族就能永远昌盛下去。
最后李林甫的目光停在了李银身上,他们一家是早晨刚到,也是全家回来得最晚的一子,但到现在他还没有向自己请安,连他入席也是自己派人去找来。
这时,李银也正好看过来。他与父亲目光一碰,立刻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他的失态怎么能瞒得过李林甫地眼睛,李林甫心中暗暗惊异。他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己要去‘更衣’,两个侍女立刻将他扶起,离他最近的长子李岫也伸手来扶,李林甫推开他的手,一指李银。要他来扶持自己。
“老爷子叫你呢!”坐在李银身边的张博济推了推他,李银心中暗暗一叹,上前扶住李林甫道:“父亲,让孩儿扶你去。”
话音刚落,李林甫便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他再借故离去,一直进了内书房,李林甫将侍女喝退了。才坐到他那张最心爱的古旧藤椅上。
“你说吧!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为父?”
李银慢慢跪在父亲膝前,泪水从他的眼里汹涌而出。很快,他便泣不成声,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林甫轻轻抚摩他地头,笑道:“别哭了,我们家到现在还有什么苦难不能承受呢?你说吧!难道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孩儿、孩儿本来已经拿到父亲与李献忠的通信,可是又丢了!”李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肃,“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生在昨日,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是两个月前,孩儿拿到信件,可当天晚上就没了。”
“不!不是
李林甫缓缓地摇了摇头,二个月前之事,绝不会到今天才说,他凝视着儿子地眼睛,暗淡的目光依然威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不会再怪你,但你一定要说实话,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你不得有半点隐瞒。”
“就在昨夜,事情发生在咸阳。”李银再不敢隐瞒,低低声音道。
李林甫无力地躺倒在藤椅里,他拼命地张嘴呼吸,仿佛一条失水的鱼,李银慌了手脚,他正要回头喊人,但李林甫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叫喊,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突发的情况打乱了他地计划,原本打算撑到四月,将家人都安置好了再主动请退,现在证据已经被别人抓住,不管是谁,他都无法再撑下去。
他摆了摆手,吃力地对李银说道:“你去吧!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