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镇石阡数百年的曹家和铜仁府的张家一样,表面看来固若磐石,但是数百年下来,内里早就存在了种种问题,仿佛一棵参天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内里早已充满蛇鼠蚁虫,一阵大风吹来,便轰然倒坍。
叶小天的出现,是英雄造时势,也是时势成就了英雄,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恰恰是在这样一个时点,未必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同样的,既然时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哪怕没有叶小天的出现,历史也会以另一种形态和方式,完成这种演变。
一日之间,肥鹅岭曹家便被摧毁了。童家挟大胜之锐直扑展家堡,展家堡虽然内部纷争不断,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而且对展家来说,童家已经很难再有奇兵之效,是以双方竟胶着起来。
对于石阡这番乱局,其始作俑者叶小天,却出人意料地做出了观望姿态。此时的叶小天,甚至不在卧牛岭。
铜仁,于府。
叶小天匆匆下了马,门口早有文傲站在那儿,大门洞开。文傲和叶小天未及寒喧几句,便领着他急急向内走去。
“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叶小天见府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禁微微皱起了眉,生孩子而已,又不是出兵打仗,用得着这样吗?再者说,虽然关于他二人的流言绯语早就传遍了铜仁城,但于珺婷毕竟还没出嫁,这样大张旗鼓的……
文傲微微一笑,道:“大人,莫要小看了数百年经营所能产生的雄厚根基。哪怕一个王朝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一旦亡国,还有遗老遗少矢志复国呢,何况张家固然腐烂,但是对于张氏族人及其直属土民一向关照。不可不予防范。”
叶小天道:“这个顾虑原也无妨,只是……她还不曾出嫁,这么大的阵仗。风声难免外露,我担心会对珺婷的风评……”
文傲哑然失笑,道:“大人多虑了,于家内部不安份的人已经被清洗一空。整个铜仁府也再没有于家的强敌,我们土司想做什么又有谁能置喙?风评那东西济得何事?我们土司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于家未来的继承人,其父何人、其母何人,哼哼!如此一来。纵然有些人还有些异样心思,轻易也不敢有所蠢动了。”
叶小天听得苦笑不已。说起来,他可是有疯典史、驴推官的绰号的,做事本该我行我素,可是如今却畏首畏尾,还不及于珺婷大胆,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又或者只是因为对自己女人的维护。
“站住!男人进来做什么!”叶小天急匆匆走到了后宅产房外,还不等他进屋,就被一个腰围十丈、身高也是十丈的胖大妇人怒目金刚一般拦在外面。
叶小天。无根无底一外乡人,顶着个冒牌典史的身份就敢向县太爷也畏之如虎的葫县豪强挑衅、凭一己之力就搅得整个贵州波掀浪涌,他是十万大山中星罗棋布千百山寨的总瓢把子、游戏金陵六部、妙逐当朝国舅,紫禁城中跟皇帝叫过板的大英雄,被那胖大妇人一喝,却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旁那位武功高明的文大先生和他一样,连连鞠躬,满面陪笑。
那胖大妇人怒哼一声:“不懂规矩!”叶大老爷和文大先生一脸谄媚地笑着,目送那妇人将那胖大肥硕的身子愤愤一转,刷地一放帘子。扭着屁股走回去了。
此时此刻,你再了不起的男人,也得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陪在外面。眼看那进进出出的丫环侍婢、妇人婆子,两个大男人眼巴巴的。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往日威风。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房中响起,正哈着腰、搓着手,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的叶小天和文傲不约而同地挺拔了身子,脱口叫道:“生了!”
叶小天下意识地就要闯进房去,可手刚一触及门帘,又硬生生地忍住。他也不懂这其中有些什么规矩,虽然心急如焚,这时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