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来去匆匆。
小坡上,公孙珣却是一直沉默,乃至于闭目出神起来,许久方才睁开了眼睛。
“主公!”娄圭见状赶紧上前。“此事……”
“唤张晟过来。”公孙珣干脆言道。
“喏!”
张晟失魂落魄,手持九节杖的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公孙珣身前……其实,昨日张晟到了张角处为了将事情解释清楚,便将诸事全盘托出,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当日襄国县寺内公孙珣所持‘张宝书信’是假的了,而且也因此一时脱开了心结,并因为对大贤良师的愧疚而愈发主动了起来。
然而现在嘛,只能说这位赵国太平道首领之前的种种心思,都宛如笑话一般了。
而且大起大落之下,昨日这张晟越是对张氏兄弟心生愧疚,越是觉得拨云见日,今日就越是觉得愤恨沮丧!愤恨,自然是愤恨大贤良师兄弟如此薄情寡义,将自己和一众赵国太平道道人拱手让出;沮丧,则是哀叹自己身为一个小人物,在刘焉、张角、公孙珣这些大人物的交易中宛如风中枯草,毫无半点自持之道。
不过即便如此,张晟也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己手下那些笃信《太平经》,一心一意为了致太平而奔走于乡野的基层太平道人。
“君侯在上!”张晟扔下手中的九节杖,僵硬的给对方叩首之后,也是异常干脆。“方伯被刺,要拿赵国的太平道人做交代,晟身为首领,自知毫无幸理,唯独手下诸多道人,本是清白之身……”
“莫非还冤枉了你们不成?”一旁的娄圭闻言颇为无语。“刺杀方伯的难道不是你们太平道?你难道不是你家大贤良师在册的弟子?你的那些属下难道不是太平道人?说到底,你们若是觉得死不甘心到也罢了,至于清白……你们又何清白可言?”
面对娄子伯如此连番追问,高瘦的张晟一时抿嘴无言,只是干跪在那里,因为他知道,若是这番问题回答不好,恐怕是救不了自己那些下属的。
当然,公孙珣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坐在马扎上的无虑候只是和身旁关羽一样,眯着眼睛去看远处因为早上开饭而变得繁忙热闹的河堤工地罢了。
“回禀娄督邮。”良久,张晟侧身对着娄圭叩了下首,然后方才咬牙解释道。“刺杀方伯的悖逆之辈,乃是钜鹿张氏兄弟,而我们太平道上下不过是被他们借着《太平经》经义欺瞒哄骗而来的可怜之人罢了……还请您和君侯一并明鉴!”
“你能说出这话来,倒是真有几分醒悟了。”坐在马扎上的公孙珣从远处收回目光,然后再度盯住了此人。“可我还要问你……那张角到底为何要哄骗你们?他们要借你们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张晟勉力抬起头来,对着公孙珣咬牙切齿言道。“当日君侯不是还曾让我辩解过此事吗?我家这位大贤良师苦心经营,各方联络,无外乎是要谋逆篡位,以黄天代苍天,以张氏代刘氏!”
“说的好。”公孙珣微微颔首,却是再度追问。“那我再问你,你们太平道中真的全是清白之人吗?真的全是被你家大贤良师哄骗进来的吗?”
“不是!”张晟毫不犹豫的应道。“此事君侯当日也同样有所见教,我们太平道中除了如我这般用来传教之人外,其余首领多是各地豪强大户,他们或是因不能入仕对汉室不满已久,或是干脆就为野心炽烈之辈……这些人才是跟大贤良师一体的,如我辈笃信《太平经》之穷困之人,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公孙珣循循善诱。
“造反嘛,总是要有兵卒冲锋在前的。”张晟一时失态苦笑。“我辈自以为是在教化百姓,是在治病救人,是在致天下太平,其实不过是在为大贤良师图谋大事而纠集人手,宛如帮凶……我明白君侯的意思了,我辈确实该死!”
一直都好像没有反应的关羽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而看向了圪芦河的下游……刚才张梁便是沿河而走的。
“其实能说到之前一步,我便不会杀你那些下属道人了。”公孙珣眯眼看着此人言道。“说到如今这一步,我连你也都不会杀了……你也是知道的,太平道大小三十六方,遍布天下,万一不可制,势必祸乱天下,留着你主持赵国太平道事宜,倒是比杀了你更合适一些。”
张晟早就红着眼睛抬起了头来,听到此言,更是毫不犹豫的俯身再拜:“君侯的意思我已经懂了!但有我在,就绝不让赵国太平道生乱。便是真到了事情不对的那一日,也一定会对君侯有所报答!只是……只是,君侯此时若不杀我,何以在方伯处交代?而此事若不能有所交待,钜鹿那里又怎么会不对我生出疑虑呢?”
“无妨!”许久不言的娄子伯忽然插嘴。“你认得王宪王道人吗?”
“太原王氏出身的那个丑道人?”张晟心中微微一动。“此辈经义并不出色,但因为出身名门,钜鹿那边格外高看他一眼,在教中也是和大贤良师多有亲近的。只是最近听说,他去了在邯郸向国相身边做了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