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水路能 否通行,需要过几天再看。类似情况在1932年初这里已经发生过一次。如果除了上 海邮件一时到不了,再没有其他什么问题的话,我也就算了。但是,很有可能会随 之产生与此相关的这个或那个问题,例如缺乏食品等。那时会变得怎样,暂时谁都 不知道,我更是一点不知道。
韩(湘琳)先生说,中国人即使必须退到西藏,也不会讲和。但韩(湘琳)先生一 个人的话是算不了数的。在上海的日本将军松井10天前曾预言在11月9日将中国军队 赶出上海。他言中了。他同时还声称,随着上海的陷落,战事也就告结束。如果他 在这件事上也言中的话,我不会反对。中国人确确实实英勇地进行了保卫!连日本 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中国人之所以不能赢得战争,是因为他们缺少日本人的现 代化技术装备。我们从收音机里听到,太原今天也陷落了。这样,就如同我们说过 的,我们在这里暂时就无计可施了。假如说布鲁塞尔九国会议真的没有作出中国同 意的而又不丢面子的决议(目前看上去很有可能),我认为,日本人将会采取的下一 个步骤是,全力把中国政府即蒋介石统帅赶出南京。我可以设想这事也不会太难。 据我的判断,日本军队要从陆路上推进无疑是不容易的,需要突破类似“兴登堡防 线”的战线,会有重大的人员伤亡。要征服水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得清除扬子 江上的水雷封锁,要摧毁江阴附近的要塞。就我听说的,日本军队只有用大规模的 毒气进攻才能实现,我相信日本人实际上也会这样做的。
不过还有一个另外的途径,也即以前已经宣布过的,加强对南京的空袭。据别 人告诉我,日本人目前在上海拥有将近600架飞机。据说前几次大规模战斗时,在大 批歼击机和护航机的掩护下,有60架~100架轰炸机同时投掷了炸弹。如果这样的一 支空军部队进攻南京,毫无疑问,他们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上帝保佑)不 会到这一步。万一真的到了这一步,到那个时候我宁愿待在“库特沃”号轮船上。 不过,别说不吉利的话了!你这个呆瓜!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我们还 是别去管那种预言了。冥思苦想得越多,一个人的情绪就越糟。一场现代化战争就 是地球上的一座阎王殿,我们在中国正经历着这场灾难,若与欧洲一场新的‘世界 大战相比,也许它意味着只是一场儿戏。但愿善良的命运保佑我们免受此难!!
多么有趣,刚才收到了北方来的邮件:妻子10月31日从北平来的信,奥托10月6 日从萨勒姆来的信,格蕾特尔10月9日从哈尔特恩来的信,并附有维利10月8日从柏 林给她的信,连乌尔西(译注:拉贝对其外孙女乌尔苏拉的呢称。1996年12月,乌尔 苏拉·赖因哈特夫人在纽约将《拉贝日记》公之于世。)也附了一张自己画的画。这 是我在一天内收到的全家的好消息。奥托告诉我,他在去慕尼黑入伍之前,想于10 月25日去探望格蕾特尔四五天。格蕾特尔得到柏林来的消息说,维利又要到中国来 了(但愿这是真的!)。其实维利是孤身一人住在柏林。
11月10日
阴天,云层很低。尽管如此,13时15分响起了警报。约有9架飞机在城市上空交 叉飞行,高射炮对它们进行了猛烈的射击但毫无成效。前前后后一片爆炸声。当高 射炮弹的碎片开始在周围屋顶上劈里啪啦作响时,我立即命令大家躲进防空洞。只 有里贝除外,他正站在学校走廊里用我18倍的蔡司望远镜观察天空。每次,当我们 躲过了这样的“暴雨”安然无差地走出来时,我总是很高兴。可是,现在督促人们 及时躲进防空洞却越来越难了。因为老天保佑,至今还没有出过事,他们也就变得 麻痹大意起来。要是我在当时不偶尔狠狠地发一通火,他们就不肯相信会有危险。 我们的防空洞被水泡得很软,我们辛辛苦苦地把地下水弄出去。我们不得不连续几 个小时地排水。什么都又湿又滑,今天我就从台阶上笔直地滑了下来,把我的裤子 搞得很脏,还丢了脸。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现在一定要砌一个砖石台阶。14时45 分,危险过去了。我注意到没有中国的防空飞机升空。难道已经没有防空飞机了? 也许这不足为奇!
今天,我们的办公室勤杂工和佣人被征召去当兵了。他俩约为30岁出头至35岁 左右,他们可能只是早上受训几个小时,因而白天的其余时间是有空的。
现在我们这里只有《远洋电讯服务》的消息来源了,它是《大陆报》(南京版) 的一张对开四版的小报,通常只是“远洋电讯”的翻版,它试图以令人感动的方式 在简短的“编者说明”中掩饰中国人遭受的巨大损失。只要我们能听到上海电台, 我们当然就会知道发生的事情及其严重性。我们已不抱太大的希望,目前的形势 “很难说”。对此我们也不得不听天由命!从上海前线回来的军事顾问们报告说, 前线的后方有一批轻伤士兵在四处流浪,不守纪律。人们在夜间只有手里拿着毛瑟 手枪才能出门!
11月8日一篇发自东京的“远洋电讯”很有意思,它报道如下:
六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指责日本人违反了“华盛顿协定”。因为这 样日本就更有理由可以向英国和美国提出这样的指责。例如1923年3月23日,美国和 英国炮舰轰击了南京,而且这种行为当时是得到美国同意的。他们似乎要我们日本 人相信,1927年英国炮舰和1930年美国炮舰对中国敌意的进攻也只是自卫措施。这 样,理所当然地他们也必须同意日本拥有同样的权利!
一着高明的外交妙棋!那时,其他国家都在反对中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或者 说他们是在保护自己不受布尔什维克的侵犯。今天,日本这样做,大家却叫嚷起来! 如果戴上一副日本眼镜(欧洲就有一批人戴着这样的眼镜到处游说),世界看上去就 是另一个样子!
11月11日
哈哈,云层密布,而且是厚厚的云层。我的防空洞里的水“几乎”已经排干了, 砌了好几级挺漂亮的砖石台阶。我们已准备就绪!上午的情况还好,一切都很平静。 可是到了下午1时15分,里贝和我坐在那里用午餐。佣人说,警报响过了,我们应该 稍微吃快一点。我们没有听到第一次警报信号,因为上海电台的音乐太动听了。尽 管在打仗,那里可还在庆祝世界大战停战纪念日。我们刚刚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就 响起了爆炸声。我们数了一下,有9架飞机,其中的重型轰炸机正慢地朝我们的房 子飞来。后来有一架向下低飞时,我已进人防空洞,我的中国客人们都一个不缺地 躲在里面。只有里贝还在外面,他认为有以前学校校舍大门作掩护就够了。在北面 和南面,炸弹雨点般地落下来,各个角落伴有熟悉的高炮和机枪的“音乐”。外面 突然响起欢呼声:高炮击中了一架轰炸机。转眼间防空洞里的人都跑光了,大家都 想去看看。飞机断裂成两半,冒着大火和浓烟栽到地上。我们看见约5名一7名机组 人员中有两人在大火和浓烟中跳了下来(没有降落伞)。傲的轰炸机在20秒钟后除 了留下一些碎片和尸体外,什么也没有了。14时15分,一切危险都过去了。
城内又一次传开了最惊人的谣言。据说某个政府机构发出了警告,大家必须预 先烧好3天的饭菜,因为将有一次大轰炸,这样就不会有时间烧饭了。这就是说,要 在下过8天雨后到处还在滴水的防空洞里蹲上3天。多么“美好”的前景!但愿不要 像预言的那样严重。另一些谣言说已在暗地里开始和平谈判。对别人讲给我听的事 我都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当然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听说的并不比他们知道的多。 不过,我是一只聪明的“老鸹”,为我的声誉必须这么做!
今天又收到奥托10月11日从萨勒姆寄来的一封信。他还是在摘苹果,但不会太 久了,只有12天了。
妻子今天收到了我的一份例行电报:“7时,一切都好。hguk,约翰尼”“hguk” 的意思是“衷心地问候你,吻你”。打电报我也得节约呀!
11月12日
雨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真是幸运。否则,也许有日本人来访。在证实了昨天这 里不是击落一架,而是两架轰炸机以后(对敌人来说,不仅意味着人员伤亡,而且同 时还损失了大约50万元),日本人肯定会很快派他们的飞机前来报复。
今天一开始就很反常。办公室杂工蔡(子良)来报告说:“警方要您升中国国旗。” 我当然断然拒绝。身为德国人,我不会升起另一面旗帜来取代卐字旗。杂工蔡(子良) 走了,却把佣人张(国珍)打发来了。他说:“蔡(子良)弄错了,是请您下半旗(我这 里日夜飘扬着两面德国国旗)。今天是官方哀悼日。”那就下半旗吧!刚刚下了半旗, 我一眼瞥见了日历,发现今天是已故孙中山博士的诞辰纪念日。这时,我忍耐不住 了,把蔡(子良)和张(国珍)责备了一通。两面国旗再一次升起。原来,警方只不过 是提出请求:今天是纪念日,请大家无论如何要升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