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枞应说“不好”,然后就真的开车自己走了。
时筠站在路边上看他一脚油门开出去老远,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在地图上输入目的地的地址,汽车鸣笛的声音就响起了。
一辆套着本地牌照的车。
它停在时筠面前,车窗慢慢降下来。开车的男人染着一头黄发,戴着副墨镜。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眼镜从鼻梁往上驾到头顶:“你好啊,小姐。需要人接送吗?”
他说他认识魏枞应。
时筠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在手机上打字:“我和他有仇。”
和穆凯预想的剧本不太一样,原本以为被拒绝最多也只是面前这个人觉得尴尬警惕然后婉拒。
他咧嘴一笑,也直白:“这不巧了,我跟他也有仇。”说着他车门解锁的声音响起:“上车聊聊作战计划?”
时筠注意到了他脸上没有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虽然不知道那是谁打的。时筠哦了一声,尾音拉长:“我以为你看我是医护人员,想问我脸上巴掌印怎么处理才能快速消下去。”
这话不仅是拂面子,还是戳短处。
穆凯脸色青了又红了最后又变黑,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时筠站在路边,看他开口还要说话,只是同一时间鸣笛声也响起了。时筠蹙眉:“你说什么?”
车里的人再要张口,那鸣笛声似乎是和他对着干一样,又响起来了。
时筠还是狐疑地望向他。
事不过三,等第三次说话也被鸣笛声打断之后,穆凯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脏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车身一晃
是追尾了。
后面的车还加了点油门硬顶了一下。
撞击的声音不算大,时筠看过去,追尾的车是一辆去而复返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掉了头。
穆凯从后视镜里望过去,很眼熟那辆车。
前挡风玻璃后的人一点要付全责的惭愧都没有,手从降下来的车窗里伸出,垂在车门外。
穆凯下车,重重地甩上车门,走到后车驾驶位处。自己还没开口,撞车的人做作地赔了个不值一毛钱的笑容:“不好意思啊。”
穆凯指着自己的车屁股:“魏枞应,你故意的吧?”
“有点没从赛车的状态里转变过来,放心吧我会赔钱的,你也别在马路上挡道了。”说着魏枞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打电话报警吧。”
穆凯剜了他一眼,又瞟了眼时筠。虽然很生气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不用你赔。”
这场没有人受伤只有车遭罪的车祸很快就结束了,穆凯一脚油门轰得引擎作响,留下一管尾气消失在了时筠的视线里。
面前空出来的区域,那辆前脸稍微有些受伤的车停在了那里,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他目视前方:“上车。”
她倒是会拿乔了,站在原地没动:“刚才还不是不肯送我吗?”
他不解释,还是就两个字:“快点。”
倒底不是以前了,时筠没有继续端着,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她安全带还没有系好,他就发车了。时筠低头将安全带扣上,看到了档位,那是自动挡。
“你不是喜欢开手动挡的车吗?”
魏枞应目视前方,拿起别在领口的墨镜戴上了,墨镜将他的脸挡住了一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语气平静:“我自己花钱买的,我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就是个炸药桶,时筠不说话了。扭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他将车开出了一段距离:“住哪里?”
时筠没报目的地,拿起手机按照地图上导航出来的路线开始给他指挥。
“前面那个路口左转。”
……
“继续开,还有三个路口才转弯。”
……
魏枞应开着车,随口问了句:“怎么不在附近找个酒店住?”
时筠鼻子轻哼了一声:“我自己花钱,我爱住哪里就住哪里。”
行,她就是故意的。
好男不和女斗。
魏枞应知道自己心里也没有完全放下她,说出口的气话是因为真的恨极了那时候她骗自己,可就是因为还喜欢她才会还有这种情绪,明知道说那些话她听着也难过,人就是犯贱,偏要说。
她倒也是个脾气大的人,反过来也要气气她。
时筠惹完他,看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也被自己气到了,默默将话题转移走:“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背后说人坏话,但是理直气壮:“离穆凯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穆凯谁啊?”
魏枞应:“刚刚和你搭讪的黄毛。”
将名字和脸画上直线连接起来之后,时筠哦了一声,脑袋里的小灯泡亮了,她抬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来一出认贼作父?”
话音刚落,一直平稳行驶的汽车打了一下滑。
坐在车里,这种小幅度的打滑传递到身体上时,仿佛被放大了很多倍。
时筠伸手扶着车门,被吓了一跳。
魏枞应很快就稳住了车:“时筠。”
叫全名了,语气严肃。
时筠将手从车门上移开,仿佛是怕气不死他一样,手护着肚子:“离婚了还能再婚呢,我们分手了,你还不允许我焕发第二春?”
魏枞应压着怒火给她解释:“他和我关系不好,我现在的机械技工师是之前他的机械技工师,原本跟着我的程舸就是被他挖走的,不仅是程舸,还有我最早的一个技师也是被他从我身边挖走的。”
时筠添了把柴:“我又不会修车,人家可能就是看中我的脸了。”
“得了吧。”魏枞应呵了一声,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不一定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敌人。魏枞应其实也没有关注过穆凯,但对他的一些事情就是知道,知道他的行为处事风格,知道他的喜恶。
他们的车朝着海边的方向开,纪念塔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塔尖了。宣传曼岛tt比赛的旗帜在海风里被吹得猎猎作响。
半轮太阳浸在海水里,还有一半将海面和天空照得发红。
街道上的行人飞快地从视线里消失。
魏枞应:“穆凯喜欢的是丽特那样的,你算了吧。”
时筠反问:“那你呢?”
魏枞应被她突然的提问给问住了:“什么?”
时筠:“你喜欢的类型。”
那墨镜将时筠想要观察他神情的计划给破坏了。她一将话题往恋爱方向引导,他只需要语气冷冰冰的就能轻易将界线划清。
魏枞应:“和你没关系。”
时筠不服输:“那我和穆凯怎么搞也和你没关系。”
车已经开到海边,沿着海岸线继续行驶,纪念塔在他们面前展露了全貌。
“我好心提醒你,你就这么和我说话的?三年前谁对不起谁的?谁骗谁的?”魏枞应分了神瞥了她一眼。
她理亏,不说话了。
车停在了红绿灯下,魏枞应打上转向灯,等着她继续指路,可她一直不开口了。手机亮着屏幕摆在她的腿上,她低着头抠着手指。
说气话的目的是为了气她报复她,可往她身上捅了刀子,魏枞应自己胸口也闷闷的了。
魏枞应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接下来往哪开?”
“往前。”
又往前开了一段路,魏枞应看到了一家药店。慢慢将速度降下来,打了靠右的转向灯,将车靠边停了。
魏枞应摘下墨镜,解开安全带:“我去买药,你等我一下。”
时筠没有继续用小孩逗他的心情,自己原本在他这里就是一个没有信誉的人:“不用了。”
魏枞应以为她是真的要留孩子:“没有做措施是我不好。你吃了药之后有什么问题和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给你补偿……”
补偿?
给钱吗?
如果是这种补偿,她不缺。
时筠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上午生理期来了。”
说完,时筠看见他还有些不信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这信任度还真是比放高利贷的还低。
“真的来了。”
他看着时筠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时筠甚至举手发誓了,他这才将手搭在档位上,可正准备继续开车,下一秒还是收回了手,手搭在车门门把手上:“我去问问,是不是这样就绝对怀不上了。”
“魏枞应,我是一个医生。我还能骗你吗?”
骗这个字说出口,他那一半的信任都消失了,眼神轻蔑:“你自己说呢?”
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分,这药店居然还是自己早上晨跑的时候买药的那家药店,和药店的店员沟通之后,他得到了一个和时筠一样的答案,随后道谢离开了。
拉开车门,刚坐上去,他就看见副驾驶上没人了。打开刚关上的车门,他站在车旁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了还没走远的人。
她低着头怒气冲冲地大步快走。
但魏枞应还是轻而易举地追上她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一步已经迈出去了,随后立马被胳膊上的另一个反方向的桎梏拽了回去。
扭头一看,是魏枞应。
时筠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他至少追上来了,她心里委屈。她不是一个轻易服软道歉的人,曾经和她老爸都能冷战那么久。她知道自己不对,一开始不应该骗他的。
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坏学生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结果有人钱丢了,因为过往,坏学生被无缘无故地冤枉。
明明这次没有干坏事,明明自己已经决定好好做人了。
魏枞应拉住了她,看她转过身后,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些话堵在血管里,让胸口血液艰难流通,开始隐隐作痛。喉结一滚,他放缓了语气:“我送你回去,别闹了,上车。”
手臂上传来的拉扯没有让时筠挪动脚步,她抬手将手臂从魏枞应的手掌里抽走。
魏枞应不松手,以为她还在闹脾气:“这种时候就不要闹脾气了,吃亏自己打车回去走回去难道比我送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