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坠鹰峰瓢泼大雨, 绥城也一样, 苏家小院被大雨冲刷得更加干净。

客房临时充当病房, 苏行远和郑鹰两人轮换,其他人辅助,围着姐弟俩忙开了。

夜晚时分,苏行远暂时休息,窝在卧房里拿着和苏衡一起商讨的治疗方案,再结合郑鹰熟练的、照顾病人的手法(郑鹰自己说全是苏衡教的),确定苏衡的医术不是苏家的,甚至不属于大邺的任何医派。

早先他们在虎啸崖联合救治的时候就发现了,苏衡的医术自成体系,与苏家所有的医书都不符,却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对于急症的处理,甚至显出更胜一筹的治疗效果。

苏行远叹了一口气,身为医者必须观人于微,苏衡救治病人的果断与经验丰富,与自己不相上下。

医者是个知行合一的门道,纵使背下所有医书,真正遇到病人也是眼前一黑、一问三不知,衡儿自幼熟读医书且过目不忘,又整日卧床不起,不可能有现下的行医能力。

苏行远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在的苏衡,不是苏家的衡儿。

即使面对治愈希望渺茫的姐弟俩,还是在最快的时间里写完了一撂纸的治疗方案,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听铜钱和赵先机说,苏衡为了备足药舍库房的辅料存货,甚至去虎啸崖营地赚出诊费。

苏行远百感交集,戍边苦、守营难,这是大邺多少年来的共识,可苏衡却是第一个想到赚出诊费、用菌菇干换茶叶的戍边军医。

听了这些,苏行远才明白,为何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会那样真挚又热情地欢迎苏家;又明白,铜钱、赵先机和郑鹰把衡儿当兄弟看。

白霜落忙完手里的事情,一进门就听到夫君哀声叹气:"想什么呢?"

苏伯也从制药房里出来,想和苏行远说一下进展。

苏行远把门窗都关上,迟疑了一会儿,又坚定开口:“你们觉得苏衡如何?”

白霜落和苏伯互看一眼,彼此是最亲近的人,平日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自然知道苏行远指的是什么意思。

白霜落是衡儿的娘亲,哪能感觉不到儿子这天差地别的变化?

苏伯把苏衡当亲儿子看待,硬说没发现,那是自欺欺人。

尤其是衡儿投江被救出的那晚,三人再怎么“医不自医”,也知道,衡儿确实没了气息脉相,只是因为舍不得而多等了两个时辰。

忽然,衡儿有了气息和脉相,却始终没有醒来。

白霜落明白夫君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们该如何对待苏衡?

苏伯盯着苏行远和白霜落,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你们觉得苏衡妖异,我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护着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苏行远的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霜落,苏衡有担当、知变通,有仁心,专仁术,为了家人和病人全力以赴。这是他出生时我的念想。”

“只是,那时他一直体弱多病,我也只能接受。”

白霜落笑了,温柔又坚定:“苏衡是我的儿,以前是,现在也是。还记得他临走时说的吗?以后换他来保护我们。”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三人交换眼神,所有的顾忌和担忧都一笑而过。

白霜落又想起一桩担心的事情:“可是,衡儿对全城媒婆说心有所属,这可如何是好?”

苏伯不假思索地回答:“衡儿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这时,郑鹰站在卧房外高声问道:“苏郎中,歇下了吗?”

“没有,”苏行远应了一声,赶紧开门,问,“姐弟俩怎么了吗?”

郑鹰提着一个包袱:“苏家小院有没有什么特别安静的地方?”

苏行远虽然不明白郑鹰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有与众不同的身份,就把他带到了白霜落拜供的小佛堂里。

郑鹰进了小佛堂,找了个小桌,把包袱打开,露出一堆牌位:“您看。”

苏行远大吃一惊,赶紧拉着郑鹰净了手,又转回去,恭敬地把牌位逐一摆好,看了又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祖父祖母叔伯和母亲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