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时刻,崔建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父母妻儿的身影,这一刻他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平日里他埋首公事,回到家经常还在沉思,此刻想来公事永远都做不完,为何不去和家人亲近?
为何?
他握拳恨不能捶打自己。
一个大佬已经慌不择路了,不只是幻觉还是什么,竟然想往火焰里冲,幸亏被人拉了回来。
有人喊道:“救我等出去,二十万钱!二十万钱呐!”
这个价码堪称是振聋发聩。
可下面没动静。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你得有名去要啊!
“闪开!”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厉喝,看热闹的纷纷避开。
几辆大车被拉了过来,十余穿着破烂单薄的大汉看了一眼火势,其中一个喊道:“泼水!”
另一个喊道:“那鱼呢?”
大汉骂道:“人命要紧,赶紧!”
大车是水车,打开口子后众人才发现里面又不少鱼。
大汉们用木盆端着水往上泼洒,一个接着一个,竟然压住了从大门往窗户上蔓延的火势。
为首的大汉喊道:“一些人泼水,其他人去弄了布匹来,要结实的,快!”
边上的商户也去打了水来,气喘吁吁的助战。
“布匹来了。”
宽敞的布匹被大汉们拉着,有人喊道:“快些跳下来。”
崔建听到了喊声,凑过来看了一眼,狂喜过望,回头道:“快!从此处下去。”
众大佬赶紧凑到窗前,一看下面没火头了,而且十余大汉正拉开一块布,仰头等着他们跳下去。
“这等手段……妙啊!”
一个大佬觉得用布匹来接人果然是妙不可言。
“三郎先下去。”
崔建相对年轻,做了探路先锋。
他翻了出去,双手扒拉着窗口,松手……
噗!
他只觉得身下震动,接着边上有人拉了他一把,就顺势跳了下去。
“稳妥,极为稳妥!”
一个个大佬开始跳窗户,有路人见了震惊,“那不是……这些竟然都是士族的长者!”
我滴神啊!
这一把火竟然差点把士族的大佬们全灭了。
一个个大佬纷纷跳了下来,当最后一人跳下来时,火焰已经卷进了房间里。
“好险,再晚片刻,我等将会葬身火海,再无生机。”
那大汉突然拍头,“哎呀!说好的给酒楼送鱼,晚了回家郎君定然要责罚,赶紧走!”
大汉们推着车就跑。
“哎!”
崔建想叫住他们。
一个路人说道:“这些都是杨家的奴仆,杨家在城外的庄子养了不少鱼,隔几日他们就会送进城来。”
权贵家也得经营,庄子里的出产除去自家享用之外,多余的也得贩卖,所以这些权贵一边不屑商人,一边自家做生意做的比谁都凶。
“奴仆啊!”
大佬们拍拍身上的灰尘,扯扯衣裳上的皱褶,干咳几声,又是道德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平康坊就流传着一个消息。
“昨日那些奴仆把水弄干了,鱼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到死不活的,全给退了,杨家毒打了他们一顿。”
昨日一场火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吾卫来了,刑部来了,甚至连大理寺都来了,查清是人祸后,那两个随从同样被毒打一顿。
卖油郎在嚎哭。
“一车油啊!谁来赔我?!”
众人可怜他,可有人却提及了一件事。
“昨日我怎么听闻那些贵人说了,谁能救了他们,赏二十万钱呢!那钱呢?”
这话沸沸扬扬的就传开了。
朝堂上连皇帝都过问了一下此事。
“就是两个随从打闹,把碳炉打翻了,点燃了油。”
“无事就好。”
这事儿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半月后,长安城处处都洋溢在即将迎来龙朔二年的喜气洋洋中。
陈氏已经恢复了,上面有人告诫过她,但凡敢再自尽,就牵累家人。
那些女奴也在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
晚上躺在床上,她喃喃的道:“都是人,为何我是畜生……”
李敬业喝酒喝的飞起,带着下属官吏们从甩屁股转到了喝大酒上。
李勣看着颇为无奈。
贾平安在家中请了一次客。
这是年前的一次聚会,出席的人很牛笔。
老帅来了好几个,宰相来了三个……李勣,许敬宗,任雅相。
美酒佳肴吃的众人赞不绝口。
微醺时,贾平安提及一事。
“最近我无事看了律疏……”
律疏就是长孙无忌和李勣等人编撰的大唐律法解释。以往的武德律、贞观律,乃至于永徽律并行,没有一个统一的解释,以至于同样一个人犯,县里判决杖责,州里判决徒刑,到了刑部却判死刑。
于是律疏就出现了,后世叫做唐律疏议。
“我看了那些关乎奴隶的条款,触目惊心,堪称是对待畜生般的……”贾平安说道:“主人不报官杀有罪奴婢杖一百,无罪杀奴婢徒一年……可实际上打杀奴婢的何曾被惩治过?以至于奴婢和猪狗一般,掌控他们的人想凌辱就凌辱,想打杀就打杀……”
“他们不是畜生,而是活生生的人,多年前也曾是我大唐良人,一朝犯事被没为奴,至此就进了地狱……”
“一朝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隶……”
贾平安认真的道:“明日我进朝中……还请诸公相助。”
众人看着他,李勣最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