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此时谢时还只同岑羽说了他想开养殖场的想法,岑羽听完,只竖起大拇指,语气不复方才的不正经,反而郑重道:“那些人碰上你谢探微这尊活菩萨,真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
若说岑羽平生最敬佩推崇的人,从前只得一个主公,后来又多了一个眼前的谢时。如今因天下大乱,世人饱受苦难,便寄望于虚无缥缈的佛道,因而民间无论是道观还是佛寺,都香火兴盛,百姓家中也大多供奉神佛。然而要岑羽说,世间若是真的有神仙,眼前的谢时便是一位行走的仙人。
谢时不知他心中想了这么多,还专注于美食当中,道:“蘸着这蘸水吃,又是另一种滋味。”谢时搭配这卤鹅的蘸水名为“蒜泥醋”,用料简单,蒜泥加上白醋和少许糖提鲜,没有小米辣便用了谢时自己做的复合辣酱替代,口感微辣酸甜,肥腴浓香的卤鹅配上“蒜泥醋”,顺口又解腻,更添几番风味。这蘸水除了潮汕地区外,其他地界几乎见不到,就跟 条汤中的“油炸蒜”一样,都是乡土之味。
吃饱喝足,一人手中一杯清醴堂的凉饮,谢时才问起岑羽登门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问问今年收粮的数量,你培育的稻种出了名,如今各地都想要高产稻种,各种找门路,烦不胜烦。”
谢时同他说了一个数,又安慰他:“高产稻的推广势在必行,不过需要时间,如今还只能慢慢来。我这边也会盯着的。”若是能找到美洲的番薯、玉米和土豆这其中任何一样,天下粮食问题都能解决大半,不过这事只能徐徐图之,这次能带回新的香料,谢时已经很满足了,远洋航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要横跨太平洋。
两人就此事商量了一阵,便暂且按下了。底下人又送来了糖水,两人一人一碗,偷得浮生半日闲。
岑羽不知想到何处,欲言又止,谢时挑了挑眉,“还有岑大官人不好说出口的事?”
岑羽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稍微试探了一下,“主公近日来信可有提及韩小公子?”
谢时微微蹙眉,摇头,“可是韩宁出了什么事情?”那孩子自从今年春日便被他家小叔带走,问韩 ,也只说要教他做事。谢时知道 兄这是要培养小少年,便没有拦着,毕竟到底是高门大族出来的孩子,又是那样的身世,自然不可能如同寻常孩子一般安稳无忧无虑地长大。
韩宁自从离开书院,每隔半月便寄信回来,信中除了问好外,便是同谢时说他近况和收获,若是遇到什么疑惑,也会在信中提出。谢时每每回信,还会给他们叔侄俩寄去大批自己做的吃食,转眼便半年过去了。
岑羽摇头,“小公子倒是安好,就是……”
谢时见他吞吞吐吐,催他:“就是什么?”
岑羽想着这般大事,迟早要传到眼前人耳朵里,便豁出去道:“就是不久前,也就是主子拿下范谷珍那海盗头子,彻底收服长江以南那一战,主子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儿,宣布小公子为少主……”
话落后,前厅久久无人语。忽而,青年低低轻笑一声,复又拿起手中茶盏,但笑不语。
岑羽不解,这什么反应?“探微你、你就没什么要说的?”这么个大消息,好歹给点反应呀?主公这、这一出,无异于是告诉天下人,若是他得江山,将来的继承人是他的侄子啊!这背后的意图,他不信,谢时这么个心思玲珑的人儿会看不懂。
谢时这才施舍给了他一点反应,他抬起头,眉宇间俱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当真是美人一笑,群芳失色,他道:“嗯,我知道了。”
谢时知道他的 兄在同他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第130章
待谢家宅子前后的柳树又绿了五个年头,东沧书院迎来了结束长假归来就学的学子。前几年因为各地起义,又逢灾年,朝廷科举一度叫停,但身处南地的东沧书院却是求学者络绎不绝,学风日渐兴盛。
“喵~”一声绵长娇气的猫叫声响起,引起了路过的薛笙的注意。五年过去,当年清瘦的少年如今已然成年,成长为挺拔玉立、身高腿长的青年,一席蓝白 衫,举手投足间颇有士人风采,又自有一股如兰如竹般的悠远气质,此时山道上不断有路过的低年级学子同他行礼,他如今是书院中的级长,代替自家老师和躲懒的谢山长管理科学科底下的学生。
薛笙将文书放入书袋中,蹲下身来,在草丛中找寻了一阵,终于瞧见了躲在灌木丛后的狸花猫。那狸花猫儿毛色油光发亮,蓬松轻盈,爪子雪白,宛如戴了一双白手套,一双眼珠子干净澄亮,漂亮得紧。它显然认得薛笙,见了人也没被吓得跑走,还朝他走来,用毛茸茸的尾巴绕了一圈他的脚脖子,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算是友好打招呼。
薛笙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粉圆,你怎么跑到山道上来了,若是山长找不到你,或是别人将你抱走了可如何是好?”
这只草丛中打滚的狸花猫正是谢山长家的爱猫,也是东沧书院的院猫,平日里最爱遛弯,时常跑到书院课堂上,往夫子的讲堂或是哪个看顺眼的学子课桌上一趴,便开始伴着读书声睡懒觉,仗着自己是山长家的,没人敢撵它。当然这种“蹭课”行为只会发生在谢山长不在山上的时候,若是谢山长从福州或是其他地方回来,粉圆这只黏人的小猫咪便会时刻待在自家主人身边,别处见不到它半点踪影。
“喵 喵喵 ”狸花猫又喵喵叫了几声,爪子便拉拔几棵草,薛笙看了看,认出来这是猫草,才知道山长爱猫跑到这的原因。他试探着伸出手去,狸花猫也懒得走路,爪子往上一抬,搭在他手上,薛笙便知道他这是愿意让他抱着回府的意思。
一人一猫友好互动了一番,往山上走去,到了谢府门前,那门房一看,还朝他笑道:“谢谢薛小先生送我家小主子回府,主子刚才还在问去哪儿了呢,说是给做了猫食。”许是听到有吃的,原本老神在在待在青年怀中的狸花猫纵身一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便完府里跑。
薛笙几年过去,早已不是不善言辞的贫家少年,此时同门房聊了几句,才进府去。此时前厅中,两道不同的男声正在谈话。
稍显清亮的男声中带着一丝慵懒,话中带笑,令人如沐春风,“那范谷珍也是有意思,说是要到东沧书院来当武教头。你猜他为何有此决定?”
另一道低沉微冷的声音很是配合道:“为何?”
范谷珍原本是浙东地区的起义军头子,农民出身,官逼民反,被逼当了海寇,占据了浙东地区,又两次接受朝廷招安,又两次复反,直到几年前,韩 为了将江浙一代彻底划入治下,出兵攻打范谷珍势力。
韩 民心所向,兵力雄厚,武备先进,且有炸弹这一天兵神器,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草台班子一般的范谷珍一干农民起义军自然不是如此正规军队的对手,很快便兵败投降,就连范谷珍本人也被俘虏压至福州。
因着他本人算是劫富济贫的枭雄,韩 对他倒也礼遇,因此并未将他押入牢中,而是□□起来。只是如何处置他这件事上,一干臣属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范谷珍其人身有反骨,屡次复反,毫无忠诚之心,根本无法收为己用,最后是杀了他,否则定有后患。一派人则认为此人身有侠骨,义薄云天,又骁勇善战,精通海事,应当收服后重用。
韩 并未表态,反倒在回乐县时,带上了提出要到东沧书院看看的范谷珍,谁知他竟是在待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提出了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