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尝一个,谢时洗干净手,回屋换了身衣裳。等打开衣箱,本想着跟往常一样挑一件素雅的袍子,待眼睛瞄到衣柜里挂着的几件年前做的朱色 袍,又想着今日上元佳节,穿得喜庆些也好,否则这些个红色衣裳,恐怕会一直在衣柜深处落灰,于是顺手拿了一件花鸟纹藏青色与朱色相间的 袍,里头照旧搭上一件白绫袄子。
谢时想了想,又步入房中,从床榻前头的藏格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取出里头的东西,郑重地挂在腰间。那是一块被精心雕刻成狸花猫的田黄冻石配饰,借助天然玉石的纹路,猫的神态被刻画得灵巧鲜活,乃巧匠之作,这是韩 亲手雕刻,赠予谢时的新年礼。
谢时当时收到后,第一反应便是问他:“为什么是猫呢?”别人都是刻蝙蝠、龟鹤、龙凤寓意福气、长寿或是婚姻美满,要么就是刻个梅松竹岁寒三友以示君子美德,刻个狸花猫是什么含义呀?
彼时,韩 笑而不语,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戏谑之意。谢时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只得安慰自己, 兄或许是见了粉圆这只小猫崽得的灵感,虽然这雕刻的狸花猫同粉圆一点不相像,反倒是有一双谢时如出一辙的笑眼。
谢时换好衣裳,来到厅前,便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周平管事,周平是韩 身边伺候的老人了,他在此,定是韩 有事。
“周管事,可是 兄有何吩咐?”谢时上前问道。周管事态度恭敬,笑意盈盈,如同见到自己另外一个主子,躬身道:“公子,主子没有其他吩咐,只是托老奴来传信,他今早有要事,需去一趟府衙,无法过来同您一起用朝食,待到晚间再过来赔罪。”
谢时心想, 兄没口福了,这新鲜脆嫩的春卷刚刚出炉,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不过他还是让人挑着各个口味装了满满一食盒春卷,对周平道:“这是刚做好的春卷,劳您拿给 兄,当个点心吃。”又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食盒递给他,“这是给您的,吃了春卷,愿您春日无疾,诸事顺遂。”
周平受宠若惊接过,没想到自己作为下人也有一份儿,这谢公子亲手做的吃食,如今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珍贵之物,不少大人都明里暗里打听,什么时候谢公子再举办宴会哩!而且他一直随伺二位,自然隐隐感受到,这谢公子的吃食就跟神仙玉食一样,吃得多了,对人的身体,尤其是身有沉珂的老年人,有不少好处呢!那些手伸得太长的韩家族老们不也是因着这个,才对谢公子另眼相看,进而妄想巴结的嘛!
周平提着食盒往外走,心下感慨,这或许就是人人都喜爱谢公子的原因罢,无论是身边伺候的小厮儿们,亦或是后厨中的庖厨,甚至是底下负责扫洗的下人,他都视为平等之人,仿佛所有人在他眼中,毫无高低贵贱之分,从他眼中无法看到半分轻视和傲慢。也无怪乎主子对其如此珍爱,下人们也一个个忠心耿耿,只伺候了月余光阴,便将谢公子视为自己真正的主子对待。
斯人神姿高彻,若九皋之鸣鹤,人仰其高华,若幽夜之明月,人沐其柔光,身处乱世,泥沼之中的人,岂能不追随仰慕呢?
谢时不知由于自己的随手一赠,周平有这么多感慨和联想,春卷做得多,就连厨房帮忙的庖厨们都有份,人人吃得喜上眉梢,说是蹭了主子的福气,谢时自然不会漏了帮忙跑腿的周管事。送走周平,谢时便打算坐下,同自家老爹一起吃元宵和春卷。哪知道,这一大早的,又来了客人,门房通报后,谢时便让侍从多拿了一副碗筷在桌上,就一会功夫,外头便响起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来者依旧是扇不离手,口不常闭,笑道:“某来的好像恰是时候?”
谢时直接道:“朝食用了没?坐下一块用些春卷罢。”
岑羽从善如流,朝旁边的谢巨拱拱手,道一声:“小生打扰了,给伯父拜个晚年,祝伯父您身体安康,福寿双全。”
谢巨赶紧起身,摆摆手道:“不敢当岑官人您一句伯父。”这位从前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没想到如今他的儿子同人家平辈交往,自己反倒成为了长辈,谢巨心底不适应得很。
还是谢时同他道:“爹,我与固安乃好友,平辈相交,他称您一声伯父没什么的,无需拘束。你们两人快坐下用饭吧。”
两人这才坐下,岑固安笑道:“探微说的是极,我与探微乃八拜之交,道一声伯父岂不是理所应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探微如今位置不同,也不会止步于此,伯父往后总是要适应的。”毕竟他可听闻,就连主上都唤谢巨为伯父哩!
谢巨闻此,深以为然,暗道,自己的心态这是还没彻底转换过来,自家时哥儿如今有了大出息,往来的都是一些平日里仰望的大人物,他身为时哥儿的父亲,自然不能气虚卑怯,平白给他丢脸,日后应当更加泰然自若一些才是,这可是关乎时哥儿的面子。有儿万事足,儿子任何事都不是小事,事关谢时,哪怕只是面子问题,谢巨也总是会更加注重,有了岑羽这一回点拨,谢巨之后面对此等情形倒是坦然了许多。
谢时看了岑羽一眼,没说什么,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而是觉得谢巨不应当自视甚低,从而在面对韩 岑羽这些人时倍有压力。人的一辈子,无论身处那种境地,都应当有一股傲气支撑,既不自负,亦不自卑,做好分内之事,过好自己的生活便足矣。
这一段插曲很快掠去,岑羽虽然是吃了朝食来的,但面对谢时做的春卷,还是忍不住吃了七八个,各个馅料不同,另喝了一碗竹笋清汤,胃里舒坦极了,连春困都散去了许多。若不是谢时拦着他,他恐怕是要继续吃下去的。
“春卷这做法,倒是比春饼新鲜有趣,明年春日我让夫人也做这个。”谢时便说改日将食谱方子写给他,让他家厨子照着做,他对自己人,向来不藏着掖着。岑羽点头点也坦然,君子相交,无需多言其他。
“说吧,今日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来蹭饭的吧?”饭毕,谢巨自去做自己的事儿,谢时和岑羽便移步花厅谈话。
“自然,我可是带着正事来的,还不止一件。这一件便是今日上元节,八珍阁将推出你之前研制的口红和眼影这事儿。”
谢时恍然,这两样东西是他为了给韩大夫人准备礼物做的,彼时还为可旋转的口红管烦恼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虽同韩大夫人见面次数极少,但次次都见她妆容上涂有这些眼影和口红,知道自己这礼没送错,随手将制作方法给了岑羽,之后便再没关注过了,没想到岑羽已经都打算上新售卖了。
“这是好事呀,这两样东西应当不愁卖才是,不过我应当帮不上忙吧。”这些商业的事,谢时的角色就是产品研发人之一,东西做出来了,方法给出去,教会工匠,后面只需要等着收钱就可以了,有时候连工匠都不需要教,轻松得很。
岑羽虽然觉得自己为了这事累得要死要活,不过还是不敢指责自己的财神爷不干活的,只劝道:“你自从来了福州,还没去看过八珍阁在这里的分店呢,好歹是自己的产业,也该去认认门。再说了,今日有一稀客约在八珍阁,你怎么也得赏脸去看看。”
谢时好奇,“哪位稀客,得您岑大商人如此看重?还需要我出面作陪?”
岑羽道:“沈万三之子,苏州沈家如今的家主,这样的身份够不够格让我们谢公子给个面子去瞧瞧呀?”
第81章
事实证明,历史名人沈万三之子的面子还是很大的,起码原想躲懒,晚上出去游灯会的谢时便应下赴约了。不过在此之前,谢时还没忘记自己的梅花酥还等着做呢,待去了后厨,发现庖厨们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合力做好了饼胚,只剩下最后一步的造型,等着谢时来亲手示范。
谢时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揉得油光亮滑的梅红色面胚上均匀划了五刀,巧手一捏,五朵花瓣便跃然而出了,又在花心处同样以小刀轻划出几道,含羞待放的花蕊却有了,最后稍稍做一些细节上的调整装饰,便可以送进烤炉里头烘烤了。后厨本就设有烤炉,谢时来了之后,又依照他的习惯改造了一番,用来烤酥饼自然没问题。
烤梅花酥需要两刻钟,谢时原想先去会客赴约,结果岑羽丝毫不急,明明方才还吃春卷吃到撑了,这会又惦记上了未出炉的梅花酥,“不急,我同人约的是午时,我们等这梅花酥烤好了,再去也不迟嘛。”据谢时说,这梅花酥风雅得很,竟是以花为馅的,就连身为大吃家的岑羽都没吃过,自然好奇。
谢时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放心吧,这梅花酥本来就有你的份,做得多了,届时还会给各位同僚送去一些,也算是佳节的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