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怎么迟起,谢时也会在巳时,即人们吃朝食的时候起,免得错过早饭,今日也是如此,谢时下了床,见外头灰蒙蒙的,心道今日该是个阴天。
听到屋里头有动静,伺候的小厮手脚麻利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和洗漱用品端进屋内,谢时用水泼了几下脸,总算清醒了几分,怕出门被冷风吹,脸上会干,便随意地用岑羽那边送来的古代版雪花霜擦了擦脸。自从谢时摸索出了甘油的提炼方法后,仿佛点亮了护肤线的技能栏,这雪花霜还是根据谢时的描述,工坊那边做出来的新东西,连外壳都很简单,目前还没有在八珍阁那边出售,倒是先给自家人送了几个,谢时颇有种当小白鼠的感觉,不过使用过后确实不赖。
等出了屋门,见到练拳的王甲和其他仆从,谢时发现,今日无论是王甲还是其他仆从,都穿上了新衣裳,一个个瞧着挺精神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谢时好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大家都换了新衣。”
谢巨刚好来寻他,走到他的院子门前就听到谢时的疑惑,当即笑道:“时哥儿这是日子都过糊涂了,今个儿是冬至呀,我前几日还同你说冬至做浮圆子的事情,你转眼就忘了。”
谢时一愣,没想到已经是冬至了,冬至到了,那离过年也不远了,从现代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古代,转眼竟快要半年了,这半年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发生,无论是担任食堂主厨,还是同书院的合作,谢时均忙得没时间怀念现代生活,也是最近到了冬天才将将闲了下来,没有事情可以折腾。
谢巨见他还穿着旧衣裳,赶紧催促他,“时哥儿快换上新衣裳,这过冬节,可是添岁的事儿,可不能穿着旧衣服。”
谢时好似从前听学校的南方老教授们说过这种旧习俗,说古代江南地区对冬至的庆祝甚至超过新年,不过现代人对于冬至早已不如古代那般重视,甚至都没放假,日子照常过。然而谢时这会还是赶紧应下,又入乡随俗地进屋去换了一身前不久刚做的新衣裳。家中富足,谢巨在给儿子置办冬衣时,也阔绰了一回,邀请了城中三位手艺绝佳的裁缝,上家里头来量体,裁剪尺头,攒造衣裳,谢时不在意穿着,便也没注意到谢巨做了什么衣裳,全权交由父亲决定。
等拿到手之后才发现,这里头竟然还有一件黑青与朱红色的飞鱼纹氅衣,这种浓墨重彩的颜色谢时几乎没碰过,不过放在今日这种喜庆的节日倒也合适,不算太过出挑,于是谢时从衣箱里捡了一条白绫袄子搭在里头,外头再套上这朱红色氅衣,腰间系了一条黑色封带,整理妥当便出了门。
谢时今日这一番穿着,着实惊艳了众人,就连谢巨见他穿这一身,都连连夸赞,直说自己的眼光准得很,时哥儿这么好看的人,果然适合红色,听得谢时忍不住想笑。
不过谢巨这话可说到了周围人的心坎去了,寻常人若是穿朱红色,很容易被这种艳色压得出现人驾驭不住衣裳,反倒被衣裳给夺去了关注的尴尬情况,谢时这样的美男子却不然,这般重色不仅压不住其气质,反而愈发烘托出他容颜之极盛,便是用灼灼其华来形容也无法道尽其容貌。不少人心里头都嘀咕,从前便知道自家东家好看仿若神仙,没想到,换上朱衣之后,这好看又上了一个台阶,简直都不敢直视其盛容了。
谢时这一大早被他们夸得,哪怕知道他们大多是出于对主家的奉承,依旧心情愉悦,毕竟被夸好看谁不高兴,一高兴就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对家中的下人道:“换新衣便是为了换新容,既然如此,今日过节,便给大家都发一份节礼,等会每人来领一套八珍阁的洗漱用品吧。”
若说方才下人们只是因为今日过冬节而面上带了些喜气,图个吉利,那听到谢时承诺的奖赏之后,便是真正的喜上眉梢了。要知道,这八珍阁里头的东西,好用大伙都有所耳闻,但是价格高昂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洗漱用品哪怕是只有香皂和沐发乳,也值不少银两了,这可是一份重礼,比多发一个月月钱更让人欢喜!
欢喜这种情绪是会传染人的,谢时见他们高兴,面上也不知觉露出了笑容。今日冬至,朝廷规定,放三日假,按理来说,这会谢巨掌勺的景和春酒楼该是最忙碌的时候,这会父子俩却难得能够前去饭厅坐下一起用餐,盖因为谢家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孝顺的谢时不仅给谢巨在城中置办了三进的大宅子,还给他请了不少奴仆,虽说不至于奢靡到呼奴使婢,骡马成群,但谢巨到底托自家儿子的福,过上了富家老爷子的生活,此时比起累死累活给别人当打工仔,谢时老早就建议谢巨自己创业当掌柜,反正谢时如今手头的钱多到自觉花不完的地步了,投资得起。
因此谢巨最近不仅辞了景和春酒楼的活计,还时不时去城里寻看铺面,打算盘一座铺面下来做吃食生意。不过具体做什么吃食,谢巨还未想好,反正也不急着开店,谢时便让自家老爹慢慢想。
饭桌上,谢巨还提起昨日去城中看铺面时遇到了熟人,语气无限唏嘘:“你蔡婶如今靠给人洗衣服赚些钱过活,大冬天的手都冻红了,她那酒鬼儿子听说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女人带回家来,也没办昏礼,现在两口子都窝在家里,也不出去找活干,全靠蔡婶一个老人养活,真是不像样!”
谢时对蔡婶的儿子可谓是印象深刻,他可还记着那歹人谋划着威胁谢家、索要钱财的事儿呢,还不要脸地自称蔡婶对谢时有义母之恩,简直厚颜无耻一无赖闲汉。因此谢时才不愿意管蔡家那些鸡毛事儿呢,蔡婶愿意供养她的巨婴儿子,那谁来劝都听不进去的,好心劝说反倒很有可能还会被记恨。
谢时当即劝道:“爹,您可别管人家家事,别到时候你自以为是为了人家蔡婶好,结果人家不领情,你反倒还要遭埋怨,你若是可怜蔡婶,偷偷接济她便是。”
谢巨一想也是,蔡婶就这么一个儿子,好赖她都愿意养着,外人也没法掺和,遂点了点头。父子俩才结束这个话题,提起相看铺面的事儿。
饭毕,谢时道:“爹,我先去食堂看看,安排一下今日的菜色,家里的圆子等我回来再包就可以,您昨天累了一天,歇着吧。”圆子即汤圆,不过这会大家都叫做圆子或是浮圆子,汤圆这名儿还没有出现。
谢巨心想自己待会还得准备祭祖的果品和三牲,确实也没有时间做圆子,便点点头,又吩咐谢时:“今天早些回来,傍晚要拜神祭祖呢。”谢时应下,放下碗筷便带着王甲出门了。
到了食堂后厨,庖厨们果然已经在擀皮打算做汤圆了,吴柏本来还在指挥徒弟,经大徒弟提醒,才知道谢时来了,见此赶紧迎上去,“谢厨您快来帮我尝尝这馅儿,以前年年都是这么做的,今年一尝却觉得有些不对味,您看是否要改进一下馅料?”
谢时上前,见他做的是寻常的红豆沙馅儿和黑白芝麻馅儿,洗干净手,各捏了一小团馅放入口中品尝,等敏锐的舌尖尝完,问题也出来了,“豆沙馅没有过滤,口感不够柔滑绵密,芝麻馅也是同样的道理,还有白糖放太少了,稍显寡淡。之所以从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不对劲,”说到这,谢时看向吴厨,笑道:“那就要恭喜吴厨,这一年来,不仅厨艺长进了,连品味的功夫也提高了。”跟着谢时学了半年,吴柏不仅学了足以写成半本书的菜色,吃惯了谢时做的东西,连品评鉴赏的能力都拔高了。
吴柏听他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好似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天天吃香醑妙馔,舌头习惯了,一日吃了手艺一般的东西,可不就觉得不对味嘛,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谢时将这些馅料重新过筛了两遍,不仅多加了白糖,又在芝麻馅儿里头加入一些桂花碎,桂花的清新可以中和芝麻馅儿的过分甜腻,同时增添馥郁香气。
按照惯例,书院每年冬至做的圆子便只有这两种口味,这也是民间最常见的两种汤圆馅儿,谢时一看全都是甜馅的,这可不行,怎么能不顾及咸党人士的口味,于是在诸位庖厨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愣是给安排了流沙蛋黄馅儿、鲜肉馅儿、什锦素馅儿的汤圆。前面的流沙蛋黄馅还行,起码是个甜咸口味的,但是后面两种,这在诸位纯正古人看来,其“黑暗”程度不亚于甜馅儿的云吞、饺子等东西!
众人:怎么感觉谢厨要翻车呢?
第57章
谢大厨的汤圆自然没有翻车,不仅是新改良的甜口馅圆子甜糯甘沁,精致柔滑,人人争夸,就连略显黑暗的咸口圆子也后来居上,赢得交口称赞。
咸口馅儿的汤圆一开始确实无人问津,但抵不住有些人就是好奇外加对谢时的厨艺非常有信心,王灏就是其中一员。因为汤圆是糯米做的,贪食容易积滞不消化,严重的还会小病转大病,丧了性命,因而这一顿作为午时点心的汤圆便规定每人一碗,没有给多,就怕学生们积食。
王灏本想所有馅儿的汤圆都试试,一听只能打一碗圆子,愣是让舀汤圆的婶子给他凑了一碗咸口圆子大杂烩,照他的话说,甜口馅儿的圆子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谢厨做的咸口馅儿可是独此一家,日后还不止能否尝到呢,当然得试试。
他这话一出,周围排队的学子纷纷觉得王同学说的有理,愣是带动了咸口馅儿圆子的“销量”,就连傅囿都学他全点了咸口馅儿的,“吃还是王兄你会吃,我傅某人甘拜下风!”
王灏脸上却是不见喜色,反而摸了摸傅囿的狗头,满脸惆怅,叹道:“囿弟,且吃且珍惜,再过十余日,到了腊月,届时书院放假,到正月开学这段时日,我们都吃不到谢先生做的吃食。我已经预感到了未来时日的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