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哪想到,只是夫人带着幼子和下人去酒楼门口买个冰糖葫芦的功夫,孩子便被拍花子拐走了,听闻此事,即便是活了大半辈子,自觉经历过诸多风雨的宋寿也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惊恐加身!

好在他比完全慌乱到失去了心神的宋夫人要来得镇定理智,知道此时人海茫茫,漫无目的去找纯属浪费救援时间,到时候这些蹲点拍花子的人早就出城去了。宋寿抹去额头急汗,当机立断找上县衙报案,想让城门守卫趁着人贩子没出城前一举抓住这群贼人。

宋寿的运气很好,或者说他认下的这位年纪轻轻的主公非常勤政,庙会时候还在县衙门秉烛办公,得知下属孩子被拐的韩 不仅立即让人守住城门仔细排查,还亲自带着侍卫家兵在城中各个人贩子的可能藏身处巡逻,刚好便撞上了谢时和王甲等人和凶贼们的对峙现场。

昨夜宋寿和夫人贾氏对救回自家孩子的谢时可谓是千恩万谢道不尽,在谢时的劝说下,才先带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回到家,之后韩 派来的家医也紧随其后到了府中,给宋 把过脉,表示孩子只是由于受惊一场,有些心绪不宁,开几剂安神药服下即可。夫妻俩安抚好幼子,又喂他喝了安神药才躺下。

躺下后俱翻来覆去睡不着,宋家夫妻俩干脆一晚上都在商量明日要给谢时送什么谢礼,天还没亮呢就开始备礼,愣是塞了满满一车礼物才上门来。

宋寿一见到谢时,便轻轻推了推身后的幼子宋 ,宋 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是眼前的谢先生从可怕的拍花子手中救回了自己,要不然自己这会早不知道被人贩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也再也见不到爹娘,因此按照爹娘教的,立马跪下向谢先生行了三个大礼,语气稚嫩却认真,“宋 在此叩谢先生相救之恩。”

谢时哪见得了这么小的孩子给他磕头,当即便上前要扶他起来,谁知,这孩子虽小却挺倔的,做事有自己的坚持,愣是不起。这时旁边看着的宋寿也道:“谢公子便让他磕吧,这是他应该的,你可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闻言,谢时摆摆手,谦虚道:“先生言重了,救命恩人当不上,昨夜那种情况,任谁见了都会伸出援手的,经此大难, 哥儿的福气在后头呢。”

此时宋 已经严严实实给谢时磕了三个头,谢时赶紧让孩子起来,索性这一次宋 听话地站了起来,谢时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温柔道:“ 哥儿真乖,以后出门在外,要好好跟紧爹娘和身边伺候的人哦,拥挤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宋 点了点头,便害羞地躲到宋夫人怀中去了,宋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孩子,满脸愧疚道:“都是我没看紧孩子,害得 哥儿遭此大难,昨夜若不是有谢公子您,只怕……那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宋寿拍了拍昨夜受到最大惊吓的夫人的后腰,以示无人责怪她,谢时也安慰她,“夫人您这话说的,岂不是为人贩子开脱,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您即便将孩子看得再紧,也抵不过贼人专门蹲点,尽挑漂亮孩子下手。不该活在这世上的是那群拐人孩子的贼人,您何错之有?”

谢时身为宋家孩子的救命恩人,说的这番劝解比宋寿还有用,宋夫人好歹没时时刻刻沉溺在愧疚中。临走前,谢时想让他们将这车礼物带回去,然而不管是宋夫人还是宋先生,都装作听不见,将礼物一丢就告辞了。

谢时看着这堆礼物无奈得很,吃食什么的倒是好说,但是那堆字画古董他就全然不懂鉴赏了,送给他实在是令宝物蒙尘。这还不算完,送走宋家人,门房又来报,说是府门外又来了好几户城中的富户,一个个也都拉着好多礼物来拜访……

这一日,谢时收礼收到手软,这几家富户送礼更夸张,不若宋家人,充满清贵之气,竟还有人直接送金钱财宝的!后来谢时才知道,这位乃城中有名的暴发户,那日被拐的还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金贵得很,因此送礼也格外大方。不过谢时不缺钱,同这些富户也不甚熟悉,因此这些礼物最后大多都婉拒谢绝了,只余下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比如有人或许是打听到谢时喜爱花草,送了花草盆栽和一些种子作为谢礼,算是有心了。

到最后,谢时不得不去隔壁韩 那避避风头,耳根子才安静了些。

彼时韩 听完谢时的嘟囔,认真问道:“他们送礼是应该的,阿时收下何须有愧?”

谢时脚下盖着羊绒毯子,手里抱着韩 递给他的熏香暖炉,只觉得暖香扑鼻,顷刻间手脚便都温暖起来,不觉舒服地眯起了一双漂亮至极的眸子,像极了一只雪地里贪念温暖的小白狐。

这羊毛毯子还是岑羽划给食堂的那十头肥羊身上薅下来的羊毛制成的,谢时让养济院那边的妇人做成羊毛手套和其他御寒的东西,本想作为立冬福利抽奖送给大家,哪知道,最后抽到大奖的竟是他自己,哭笑不得的谢时便欣然笑纳了。

谢时边从韩 剥好壳的坚果食盒里拿东西吃,边道:“礼物过于贵重,我不过是顺手之劳,总觉得受之有愧。”其实这就是他俩接受的教育观念不同了,谢时在现代社会接受的一直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教育,到了古代,也没拐过弯来。

礼物之事略过,谢时问起昨夜那伙人贩子的下场,才知道,那些贼人被抓起来后连夜审问,竟然问出了同他们对接的下家 另外一伙足足有五十余人的人贩子的窝点,齐俟已经连夜带人去围剿。至于这群再也问不出话的二癞子团伙则被废物利用,带上镣铐赶去修城墙和水泥路了。两人均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意图袭击谢时后中了韩 箭矢的吴麻子。谢时也不知道,眼前冷淡自持的男人,昨夜盛怒之下的残忍手段。

谢时见韩 一直在剥坚果,盛放坚果的红漆食盒都快满了,他自己反倒没见着吃几颗,便道:“够了够了,你剥这么久手不累吗?”谢时不太会剥这些带硬壳的小东西,小时候也没人帮他剥,久而久之就懒得吃了。

冬天到了,每家每户待客的东西都加上了坚果果盒这类东西,韩 这儿也不例外,一次两次聊天的时候,都不见谢时手往坚果那盘伸,韩 便问他是不是不爱吃,谢时才笑着说他不擅长剥这些小东西的壳子,本意是解释,哪知韩 听完,这之后每次都主动剥好,放到一个食盒里,让他捡着吃。

韩 停下动作,拿起手边的湿帕子擦干净手指,不答反问:“好吃吗?”

韩家的厨子不愧是大世家培养出来,这个专门负责炒坚果上的厨师确实有一手,起码挑嘴如谢时都吃得很开心,此时嘴上嚼着,边欣然点头。韩 笑道:“那就好。”谢时见他如此,便也笑了。

天色渐晚,在梅林斋这蹭了一顿下午茶的谢时提出告辞,韩 不知斟酌了多久,此时才轻声道:“阿时身边护卫只有王甲一人,像昨日那种情况,难免疏忽,护主不力。我这儿有一些家兵,闲着也是闲着,不若调到阿时身边,也好护你周全。”许是怕谢时为难,韩 话中,征求同意的语气居多,不知道的人,怕是都以为这场景,是韩 在问谢时要人手,而非一人想尽办法给另一人塞护卫。

时,夕阳在山,明霞艳日,霜红雾紫,却抵不过庭下亭亭玉立之人,惊鸿照影。谢时最夺目的便是那双眸子,不笑时清清浅浅,如同一汪波光粼粼轻轻荡漾的碧湖,灵动清澈,自带温柔,一笑起来,仿佛星幕掀开,其上星子掉落一地,化作他眼中的笑意,摄人心魄。虽说谢时其他五官也生得极美,但只一双眼,便夺去了他人所有视线。

此时,谢时站在逆光里,韩 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有这双世上独一无二的眸子倒映在他眼中,笑意清晰可见。

“侍卫说派就派, 兄这般财大气粗,尽干败家的事儿,可怎么养这一大家子呀……”那人调笑道,说他败家,语气却分外愉悦,透着些许恃宠而骄的劲儿。

韩 却不知为何,直接道:“这么多人都养了,再养一个阿时也不差。”

本来是调戏人的谢时一下子便被人反调戏回来了,两人之间,隐隐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掉了个个,谢时颇有几分无语凝噎,暗道,骚不过骚不过。

不过谢时最后还是没让韩 再派人到自己身边当护卫,他又非什么大人物,也不跟韩 一样从事某些改朝换代的危险活动,庙会上遇险只是极其偶然的事件,日常出行哪里需要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若真是那样,谢时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好笑极了。见他如此,韩 只好作罢,但谢时不知道的是,这之后,每逢他外出,总会有韩 的亲卫暗中保护。

…………

“你就是那被谢先生救了的宋家小孩?潜溪先生的幼子?”讲堂之中,傅囿戳了戳前排端正坐着的三头身小孩,如是问道。今日宋夫人贾氏受岑羽夫人邀请,去附近一所极其灵验的寺庙拜佛,祈求幼子日后平平安安,宋 独自一人在府中,宋寿有些担心,便将孩子带在身边,给他在讲堂上安排了一个座位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