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巨也不好上手抢刀,幸好谢时划了几刀后便放下菜刀。灶里正好有刚烧开的水,谢时便舀出一些烫了烫番茄,片刻后,外皮很容易就被撕下来,切了块备用。
“时哥儿,你有什么想做的,告诉爹让爹来,爹好歹是有三十年手艺的厨子。”
谢时这时候听劝了,“爹帮我生火吧。”
土鸡蛋打散加少许盐后,烧锅放油,等起油纹后,倒入金黄的蛋液,蛋液一凝固便者成蛋包捞上来,接下来要在锅里登场的便是今日的主角 从遥远美洲飘洋过海来的番茄。番茄被翻炒压碎到变软出了刺激人味觉的酸汁,再倒入刚才炒好的鸡蛋、白糖混合在一起翻炒。
番茄炒蛋有甜咸之分,谢时两者都喜欢,但是夏天的时候,酸酸甜甜的番茄炒蛋显然更加开胃下饭。可惜的是,白糖是稀罕之物,价格昂贵,这一顿饭就将家里仅存的白糖块用完了。
谢时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切、炒之间没有任何迟疑,但谢巨对儿子一贯采取的是“溺爱”方式,等到谢时考中秀才后,更是事事听他的,因为他觉得儿子身为秀才公比他懂得多。阻止不了谢时做菜,谢巨只能在一旁小心护着,防止锅里的热油溅到时哥儿。但是渐渐的,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全然集中到儿子身上了,一股酸酸甜甜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俘虏了他的味觉。
这时,谢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份菜品番茄炒蛋便出锅了。
第3章 准备糕点,送礼上门
炎炎夏日,谢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自然用不上冰盆降温,此时从厨房里出来,谢时后背便有了一身薄汗。上灶炒了个番茄炒蛋,剩下的,被眼疾手快的谢巨推说用不着他,将他劝出了后厨。别看谢巨被手下人背叛,以至于连多年的主厨之位都丢了,但若不是手底下有几分真本事,也不能坐稳这个位子这么多年。
谢时自昨日醒来后喝的都是无滋无味的白粥,还没尝过这时代厨子的手艺,也很有些期待,便好声应下,打了一盆井水,回屋去擦洗一番,将一身短打换回了凉衫。
谢巨当了二十多年的食堂主厨,手脚麻利,等谢时换好衣服到厅堂时,两菜一汤外加两碗放凉的白粥已经被端上八仙桌了。桌上除了谢时动手做的那盘番茄炒蛋,还有一碟黄瓜凉拌海蜇丝,红黄相间的热菜和青翠白透的凉菜搭配,一凉一热,颜色鲜艳,引人生津。哪怕是对于番茄这种奇果是否能吃尚且存疑的谢老爹这会也有点馋了,无他,委实是太香了。
等谢巨拿起碗筷,谢时才动筷,第一筷便是直冲着番茄炒蛋去,毕竟是意外发现的熟悉品种,然而半路被谢巨抢了先。谢巨直接将那番茄炒蛋端到自个这边,又将凉拌海蜇丝挪到小儿跟前,“时哥儿,尝尝爹做的凉拌,你病中就说过想吃,我今早去港口那收的新鲜海蜇,做好了还特地放在井水里湃过,指定好吃哩!”
说完,他又伸出筷子,小小夹了一筷子沾着番茄红果肉的炒蛋,眼神凝重,打算以身试毒。谢时动手的火候刚好,鸡蛋成型的同时颜色如今还黄澄澄的,只不过上面沾着的红色番茄肉在谢巨眼里有些诡异罢了。只不过岭南地区,花瓣果肉入菜的也不是没有,他犹豫的是这果子是否会毒死人。
见谢时看过来,谢巨尬笑两声,“我儿第一次动手,爹帮你先尝尝味道。”说完便丢尽嘴里,囫囵吞咽,后又很吃了几口粥。谢时薄唇一抿,垂下眼来,掩住了眼中的暖意。谢时听从谢巨的话,夹了一筷子海蜇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口感脆爽的海蜇配上清新翠绿的黄瓜丝,酸辣鲜香。
谢时还尝出这里头的微微辣味不是来自现代人熟知的辣椒,而是黄芥末。辣椒远在美洲,但是古代人吃辣却是由来已久,除了花椒、胡椒、茱萸等植物产生的辣意,其实还有芥末。此芥末非东瀛吃刺身时佐食的山葵制成,而是华国本土产的芥菜,芥菜种子制成的辣酱,又叫芥酱,早在周代就已经有人食用,到了现代倒是比较少见,人们一说起芥末,基本都是指山葵制成的东瀛芥末。
谢巨尝了一口番茄炒蛋,虽然因为吃得太快,没品出啥味,但是等了一会,没发现有中毒的迹象,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对儿子的话不疑,但是作为父亲,总是不免担忧。等到自己试过无毒之后,他便也不拦着儿子吃了,还因着刚才太紧张没尝出啥味来,又夹了一大筷子放入嘴中。
番茄果肉经过翻炒后已经没有了疑似有毒的奇特气味,而是化身成了滋生津唾的酸意,和糖中和之后便成了酸甜适中,番茄和鸡蛋又是天生一对的老搭档,再加上谢时的手艺,即便是普普通通一道家常菜依然有了绝妙的口感。
“这番果和鸡蛋搭配在一起竟是如此美味,开胃下饭又简单易上手,这道菜放在食堂肯定大受师生欢迎!”谢巨边吃边赞不绝口,然而说到最后,又黯然失语,毕竟现如今他已经被开除主厨之位,还面临着被告官的可能。
思及此,谢巨把一大碗白粥快速扒拉干净,对谢时道:“时哥儿,爹下午出门一趟,托了蔡家婆婆来家里照料,你若有何事,便同她说。”以往也是如此,谢时病中,谢巨又不在家时,便会请隔壁蔡婆婆帮忙照看,事后也会给些报酬,有时候是几文钱,有时候是食堂的肉菜。
谢时没有应下,而是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道:“爹,你是要去书院寻那岑山长?”
谢巨没有否认,只抹了把脸,岔开话题,“爹还得去将自个的刀具拿回来。”大蒙官府禁止百姓私下铸铁和交易铁具,对刀具更是看得很严,凡是铁具都得在官府登记。但是福州地处南方,天高皇帝远,自然屡禁不止。谢巨那几把都是特意定制的好刀,他想着只留下一把,其他的应该能卖不少钱。
谢时:“爹你不用去了,我去吧。”
谢巨惊疑:“时哥儿你去作甚?这事爹能搞定的,你放心吧。”
谢时不是很信他的保证,观谢巨性子,便知他不是人情练达之人,且他既然接替了原身的位子,其他不提,他的家人安危还是要维护好的。谢巨犯下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将来不成为一个要挟的把柄,还是得许以重利以换取一笔勾销,因此他道:“我有办法让书院既往不咎,这事便让我去吧。”
前头说到,谢巨对于自家秀才公儿子是听信不疑的,这会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怀疑他是在说大话,只问道:“可对时哥儿你有碍?”
谢时微微摇头:“无碍。”毕竟只是一个白得来的方子。
不过上门有求,于情于理自然不能空手而去,只是不用谢巨说,谢时也知道,谢家已经没啥钱去点心铺买一块几文钱的贵重糕点。不过对于谢时来说,这也不难,自己动手便是。听闻那位主管庶务的岑副山长,是个极好美食的老饕,虽然谢时笃定自己的筹码绝对动人心,但如果能投其所好,想必也更好说话些。
谢时巡视了一圈,清点了一番厨房剩下的食材,便定下了要做哪种糕点。取了白糯米和粳米各二六份,又加上一份芡实干,一份龙井茶,用天井里的小型石磨磨成极细的粉末,最后还要用筛子筛过两遍方可。石磨这种东西,谢时很少用,尤其是古代的石磨就更不熟悉了,所以这一步是由有一把子力气的谢老爹替劳的。
夏日炎炎的厨房内,一身凉衫的如玉青年挽起袖子,那双白得可见青筋的纤长手指将磨好后的细白米粉加入饴糖滚汤拌匀,又十分熟练地将其揉成光滑的面团,分成小小的剂子。龙井茶粉则拌入捣好过筛的芸豆泥做成嫩绿色的糕点馅料,剂子拌入馅料放入木制模具中,只需要上甑蒸熟了便是龙井茶糕。
送礼不能只送一种糕点,那样不够丰富,于是谢时想了想,又取了佛手、绿豆、冬瓜等制成一屉佛手云糕。佛手是岭南地区比较常见的东西,晒干了可以泡水喝或者做成果干,这佛手云糕其实便是佛手馅料的绿豆糕。谢时还发现了一小盅糖桂花,于是又兴致大发做了丹桂花糕。
等全部三种糕点都上甑蒸熟了,取出纳凉便可食用。谢时一共做了三屉,每屉十二个,每种各取出六个放进食盒里送礼,其余的除了留下自家吃用外,还让谢老爹送了一份给隔壁蔡婆婆,以答谢她这几日的照顾。
谢时自穿越而来后,举动、性情其实跟原主不甚相同,这日又连连下厨,手艺一看便不是一日之功,他不知道谢老爹心底作何感想,是否会心生怪异,谢时是有原主记忆的,但那更像是看了一场过目不忘的电视剧,故事便是故事,你不会代入电视剧的主角觉得那是自己。
然而若是让谢时隐忍性情,模仿他人活着,那谢时宁可不要重来的机会,此生他只愿做红尘中一自在闲散人。因此,他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厨艺,而谢老爹或许是对自个儿子有着极大的滤镜,竟也不提,于是如今父子俩暂且相安无事。挥去脑中思绪,谢时回屋歇息一番,换了身出门穿的宽袖 衫,头戴儒巾,带上昨夜写好的手书,提上食盒便往东沧书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