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陆飞白的尸身,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将尸身上插着的剑抽出,呆呆地看着陆飞自的尸身,血泪俱出,倏地把脚一顿,双手一挥,将床上的支柱,斩断了一根,呛说道:“今夜我不杀萨天骥,誓不为人。”
原来陆飞白临死前的语音不清,戴梦尧误认为是“萨”字,戴梦尧怎会想到夏莲贞一个毫无拳勇的女人会杀死陆飞白,须知陆飞白身怀绝艺,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若非高手,怎能将剑由他的胸前刺人。
南跨院这一番乱动,早已惊动了多人,戴梦尧走出房门,刚好有一镖局里的趟子手闻声跑来,看见他手执长剑,满面杀气,不由大惊,连忙跑去告诉萨天骥,萨天骇自是莫名其妙随着那趟子手走到南跨院,人见戴梦尧赤着双足,身衫不整,看见萨天骥目眦俱裂,话都不讲,长剑连递三招,剑剑都是朝着萨天骥的要害动手。萨天骥糊里糊涂吃了三剑,左避右躲,嘴里大声喝道:“你在于什么,疯了吗?”
戴梦尧口里答道:“跟你这种无耻小人还有什么话说?”
手里可不闲着,长剑由上到下,带着风声直取萨天骥,剑到中途忽然化做三个圈子,分取萨天骥六阳、乳穴,三个要害,这正是“苍穹十三式、的绝招”顷刻风云“。萨天骥不觉大怒,骂道:“你这王八蛋,怎么疯了。”
双脚踩着方位,“倒踩七星步”躲过此招,右掌一圈,掌风将戴梦尧的剑势压住,左手一拳,拳风呼呼,直打面门,戴梦尧也觉此人内力实是深厚,身体右旋,将拳凤避去,突地剑交左手,萨天骥方才一拳一拳俱都无功,知道今日此战,实非易事,突见他剑闪左手,左手亦变拳为掌,急锐地向戴梦尧手腕勿去。
戴梦尧左手一缩一伸,不但化了来势,而且反取萨天骥的右乳,萨天骥长啸了一声,只见他拳势一变,忽掌忽指,和戴梦尧在剑光中递招,丝毫不见示弱,须知宝马神鞭享名多年,实非侥幸,败给陆飞白,只是一时大意,戴梦尧虽然剑气如虹,招招俱下毒手,但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此时镖局里的镖师以及趟子手也全闻声而来,团团围住他们两人,但是俱都没有插手,原来萨天骇最恨群殴,讲究的是单打独斗,要有人帮他,他反会找那人拼命,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再加上两人俱是冠绝一时的高手,动得手来,分毫差错不得,别人就是插手,也插不进来。
这两人正作生死之搏斗,躲在床下的夏莲贞悄悄地溜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房里去,院中的人都被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比斗所吸引,竟无一人注意到她。
她走进房内悄俏地解下肚兜,抹净身上的血迹,将沾满着血的肚兜塞在床后,忽然她发觉正在睡觉的两个孩子却只剩下一个,三岁大的尔格沁尚在熟睡,那比她大四岁的熊倜却不知去向了。蓦地外面又是一声惨叫,她奔至窗口一望,只见院中大乱,戴梦尧已不知去向,萨天骇怔怔地站在那里,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上前去搀扶他的人,都被他挥手赶去,夏莲贞不知在这转瞬间发生了何事,又不敢问。
萨天骥脑中正在思索:“为何戴梦尧不分皂白就来找我拼命,而陆飞白却始终不见呢,戴梦尧在这里作殊死之斗,陆飞白是不可能不露面的呀,莫非……”想到这里,萨天骥将脚一顿,匆匆跑到陆飞白的门口,推门一看,灯光正照在僵卧在床上的陆飞白的尸身上,白色的衣服,沾满了血渍。
萨天骇又是一顿脚,自语道:“我真该死,陆飞白怎会死在这里,戴梦尧定是以为我杀了他,我又怎会那么急躁,没问个清楚就动上手呢,如今这么一来,大家都会疑惑我是凶手了,反让那真的凶手逍遥法外。”他望了陆飞白的尸身一眼,暗忖道:“但又会是谁杀了他呢?他内外功俱都臻上乘,又有谁能有这力量,难怪戴梦尧会疑心我。现在戴梦尧身受重伤,又带着一个小孩,恐怕难逃清命了,这难道是我的过失吗?”他听得吵声很大,口头看到门外已挤满了人,大喝道:“你们看什么鸟,都给我滚开。”
人都渐渐走了,院中又恢复了平静,萨天骥仍站在房中思索,夜已非常深,隔壁的房中,忽然有孩子的哭声,他想:“这一定是他们带来的另外一个孩子,我该去看看他。”
于是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推开房门,他看见夏莲贞正坐在床上,抱着那女孩子,夏莲贞看见他走了进来,只望了望他,没有说请,那孩子哭声仍然未住,萨天骥忽然觉得非常歉疚,心里想道:“我不该乘着戴梦尧心乱而疏忽的时候,重伤了他,如今他带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逃亡,若他一死,那孩子怎么办?现在还剩下的这个,我该好好的照顾她。”
他走到床边,拍着正在啼哭的孩子的头,亲切的说:“不要哭了,从今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他低着头,从夏莲贞敞开的衣襟里,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肤,他不禁心跳了,四十余年来的童子之身,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厉害,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们。”
原来刚才萨天骥和戴梦尧打得正是激烈的时候,院里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熊倜,他爬了起来,看见睡在身边的奶妈已不见了,就跑了出来,院中正围住一堆人,人堆里剑气纵横,他从小就受着太子府里武师的熏陶,知道有人在那里比斗,就悄悄地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一看却是他最喜欢的戴叔叔正和人打架,他就蹲在旁边看。
他看了一会,觉得他戴叔叔还没有打败那人,心里很急,原来熊倜自小就胆大包天,专喜欢做些冒险的勾当,力大无穷,又从星月双剑那儿学上些拳脚上的基本工夫,现在他想到,戴叔叔还打不赢,我去帮他忙,他想到就做,站了起来,这时萨大骥正背着他,他就跑过去想一把抱住萨天骥的腿,让戴叔叔好打得方便,此时戴梦尧势如猛狮,将“苍穹十三式”里微妙招数都使了出来,萨天骥正感不支,忽地他听得背后有人暗算,双肘一沉,身形一弓,窜了出去,熊调一个扑空,往前冲到戴梦尧的剑圈里,戴梦尧正是一招“北斗移辰”,剑势由左方到有方划了半个圈子,忽从圈子里将剑刺了出来,蓦地看见熊倜冲了进来,不由大惊,剑式已出,无法收回,左手一用劲,猛打右手的手腕,长剑一松,铛然掉在地上。
萨天骇正在戴梦尧的上面,看见戴梦尧这样,心生恶念,想到:“反正今天你不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两脚一沉,往外一蹴,戴梦尧心神正乱,防避不及,这两脚正踢在他的后心上,只觉胸口一甜,哗地吐出一口血水。
须知萨天骥素以内功见长,这两脚更是平生功力所聚,就算是一块巨石,也会被踢得粉碎,况血肉之躯,戴梦尧知道已是不保,想着非但陆飞白的仇已不能报,自己也眼见不支,惨啸了一声,抱起正在惊愕中的熊倜,一言不发,鼓起最后一丝力量,双脚一顿,飓地窜到墙外。
他一阵急窜,也不知跑了多久,脚步愈来愈慢,出了水西门,即是莫愁湖,此刻但见水波静伏,已无人迹。戴梦尧放下熊倜在湖边坐了下来,试着运气行功,但是真气已不能聚,他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唯一不能瞑目的是熊倜,想到他一个稚龄孺子,连遭惨变,茫茫人海,何处是他的归宿,自己和陆飞白飘泊半生,落得如此收场,不禁流下泪来。熊倜看见他如此,孩子气的脸上也流出成人的悲哀,扳着戴梦尧的手鸣咽着问道:“叔叔,你怎么啦,是不是倜儿不好,害得叔叔难过。”
戴梦尧英雄末路,看了熊倜一眼,只见他俊目垂鼻,大耳垂轮,知道他决非夭折之像,心中不禁一宽,拿着他的手,慈祥他说:“叔叔马上就要死了,从今以后你只有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你怕不怕?”
熊倜摇了摇头说:“我不怕。”想了想,忽然扑到戴梦尧的怀里,哭了起来,说:“叔叔,你不要死嘛!你不要死嘛!”
戴梦尧长叹了口气,把熊倜扶着坐好,看了很久,正色说道:“你爱不爱爸爸?”熊倜哭着点了点头,戴梦尧接着说:“你要记住,你的爸爸和戴叔叔、陆叔叔是被满州人和一个叫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人害死的,你长大了,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熊倜哭得更厉害,戴梦尧忽地厉声喝道:“不许哭,给我跪下来。”熊倜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抽泣着止着了哭,跪在他面前。戴梦尧挣扎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了二本册子,慎重地交给熊倜肃然说道:“你要发誓记得,这两本书是我和你陆叔叔一生武功的精华,你无论在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要把它学会。”讲到这里,他想到熊倜只不过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让他到何处去求生呢,他不禁将口气转变得非常和缓,拍着熊倜说:“你懂不懂?”
熊倜哭着说:“叔叔不要气,倜儿知道,倜儿一定会把武功学会,替叔叔和爸爸报仇。”
戴梦尧此时呼吸已异常困难,听了熊倜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安慰的笑,说道:“这才是好孩子,你记着,是满州人和萨天骥害得我们这样的,你记得吗?”熊倜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紧抱着那两本册子,已不再哭了,他觉得他好像已长大了许多,已经大得足够去负起这份艰巨的担子。
戴梦尧踉跄着站了起来,走到湖边,俯下身搬起了一个大石块,转身对熊倜挥了挥手,说:“你走吧,不要忘记了叔叔的话。”
熊倜又哭了起来,但却不敢哭出声,低下了头哭青说:“我不走,我要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