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回到了家,青青却不在家,小云也不在家,她们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只有个讨厌的柳若松在。
柳若松奴颜婢膝地走了过来道:“师父,您老人家回来了?”
丁鹏笑了一下说:“回来了。松儿,为师的这次出去,家多亏你了。”
“师父说哪里话!这是弟应该尽的本分。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服其劳。”
然后他又试探地问道:“听说师父这次见到谢晓峰了?”
“嗯,见到了。你还听说了些什么?”
“是师父跟谢晓峰决斗的事,外面传说纷坛,有的说是师父胜了,也有人说师父败了,更有人说你们是平分秋色,不分胜负,弟不知道是何者为是。”
“你想呢?应该是哪一种?”
“弟实在不知道,所以才请示师父。——你希望是我胜呢,还是我败呢?”
“这个弟自然衷心希望是师父得胜,这样别人问起弟来,弟也有些光彩。”
“那你就这样告诉别人好了。”
柳若松一怔道:“师父当真胜过了他?”
丁鹏一笑道:“你这样说,绝不会有人反驳,连谢晓峰本人也不会出面反对。”
“既是师父胜了,何以又有人会误传师父落败或平手呢?”
丁鹏笑笑道:“那也不是误传,因为我也不会反对。”
柳若松愕然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如果要知道事实,那就是我们两个人虽然见了面,却只作了一番深谈,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
“是的,没有动手,但我们确实是作了一番决斗。”
“不动手,又何能决斗呢?难道你们互相口头比招?”
“也没有,我们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在武学上的境界心得,已能得到个大致的了解。我跟他之间,已经无所谓胜负了,他的神剑与我的神刀发出后,谁也无法破解谁的招式,我会死于剑下,他也难免会丧身我的刀下,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无所谓胜负了。”
“难道连一点胜负上下都分不出来?”
丁鹏笑道:“这到底不是天平,自然有高低的,只不过这种胜利没有人会去争取,所谓略胜一筹,就是对自己招式的控制,在必要时能够收住不伤及对方。”
“那么自己是否能安全呢?”
“不能,除非对方也像本身一样高明,否则只有死在对方手下,用一死来求取胜负的先机。他既没这么傻,我也没这么笨,所以我们没有比出个结果来。”
柳若松似乎很失望地道:“以后呢?”
“以后也许会有一天,当我们两个人都不想活了才会去找对方决斗,用死来表示自己技高一筹。”
“就像当年燕十三击败他一样?”
“不一样。燕十三对自己的剑式并不能控制,只能将锐势引向自己,谢晓峰已能够完全控制了,所以严格说来,燕十三是败在他手的。”
“这个弟愚昧,请师父多指示。”
“他胜了,燕十三死了,这就是证据。”
“可是跟师父所说的不又是冲突了吗?”
“不错,看来是冲突的,但实际上却又不冲突。一个人能叫胜于自己的敌人自戕收发,而以死保全他的性命,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失败者呢?”
柳若松叹了口气:“师父的道理太深了,弟实在不懂。”
“这难怪,你的武功没有到那种境界是不容易明白的,不过你只要能够明白了我的话,你就会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成为第三个高手了。——第三个高手?”
“是的,我跟谢晓峰在你之前,你迈不过去的。”
望着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柳若松真恨不得把丁鹏抓过来,狠狠地踩上两脚。
但是他只谦卑地一笑道:“弟怎敢与师父齐名?能名列第三也足够了。”
丁鹏一笑道:“很好,孺可教。你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难,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
“弟恭聆师父指示。”
“找一个地方隔绝人世,面壁苦思静坐十年。在这十年,你必须忘去一切,使自己成为一片空白,忘记你一切的武功。再出来时,你就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了。”
柳若松大夫所望地道:“就这么简单?”
“不简单。你已经有了很好的武功基础,所碍者只是心无法与神会。如果你能使此心空灵与神合一,信手拈来,俱是招式,一式最简单的招式,都可以发挥最高的效用,所谓化腐朽为神奇了。”
柳若松道:“弟懂了,这是形而上的武学境界,弟不是那种材料。”
“那你永远都只有屈居第二流。”
柳若松道:“弟只希望能够成为第二三流的一流就于愿已足。”
丁鹏一笑道:“那太容易了,你没事的时候,向阿古学学就行了。只要你能学到他一两成的本事,就足可跻身于尘世的一流之列了。”
“所谓尘世的一流之列是哪些人?”
“像大大门派的掌门人,你的拜弟林若萍之流。”
柳若松嘘了口气道:“听说林若萍败在师父刀下?”
丁鹏笑道:“那不是比斗。你是我徒弟,他是你的拜弟,我只是给晚辈教训,所以我只把他的剑劈成两半,是他的胆大小,居然吓傻了。”
柳若松从来也没对那位拜弟好感过,可是这时候他居然有着同仇敌忾的心理,想在丁鹏的头上砍一刀。只可惜他只是心想而已,却没有付之实施的勇气。
丁鹏却问道:“松儿,你的江湖消息一直很灵通,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师父说的是什么大事?”
“城西七十里处的野林里,有十七个江湖人被杀,横尸林。”
柳若松吃惊地道:“会有这种事?”
丁鹏忽而厉声道:“我在问你知不知道。你敢说不知道,我就一刀劈了你。”
柳若松看见丁鹏的手已经举起了圆月弯刀,神色立刻一变,因为他知道丁鹏不是在开玩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脱口而出道:“弟知道。”
丁鹏的神色稍松道:“你总算知耻。柳若松,你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我完全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装迷糊而自作聪明。”
柳若松惊魂未定地道:“师父,要是弟真不知道,岂非被您劈得太冤枉了?”
丁鹏淡然道:“真不知道时我就不会逼你了,我不是说过你的肚里转什么念头我都一清二楚吗?”
柳若松看着丁鹏,脸上现出了惧色。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敌之前完全无法隐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头关在虎栏里的兔了。狡兔虽伶俐,在那种情形下,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迟早都要成为虎口食的。
丁鹏笑笑道:“当我在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晓得此事,所以我第一次问你时,是真的在问你。”
“难道弟那句答话出了问题?”
丁鹏道:“是的,你表现得非常惊奇,非常逼真,这就是破绽,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重视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确实不知道,你一定会问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却注意有这种事,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浑蛋。自己连本身的习惯都不知道,又怎能从事伪装呢?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的习惯往往是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鹏没容他多埋怨自己,接着就问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柳若松这次不敢说谎了:“听说是死在银龙手之下。”
“银龙手又是何许人?”
“银龙手是魔教四大长老的独门武功,与上次被师父所伤的铁燕夫妇同出一脉。”
“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
“这倒不知道,弟是听一个路过的目击者说的。他描述那行凶者的形象,弟才猜测是银龙长老,别的人恐怕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呢?”
“应该不会吧。他如果要为铁燕夫妇报仇,应该直接来找师父,不该迁怒到这些不相于的人。”
“也许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来的路上杀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谨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人很齐心,他们对同伴受辱,认为是全教的耻辱,一定要把对方杀死为止,所以当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谈虎色变。”
“关于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所知道极微,因为他们很神秘,外人极难得知他们的情形。”
“我要你出去打听一下这件事的始未因果,明天给我回答。”
“这个弟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不准推托说办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没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块风水好的地方等着我。记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著松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才把丁鹏的三十代祖宗都挖出来骂了。
十月之夜,无月之夜。阴天,有云,天黑如墨。一所荒废的巨宅,据说因为有狐仙栖居,所以主人以极庸的代价卖给了一对老夫妇。他们俩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两间屋将就住着。他们告诉人家,园的确有狐,不过狐仙可怜他们年老无依,允许他们在那儿栖身。有好事者夜探废宅,看见园居然有美女俊男,不过只是惊鸿一瞥,接着就昏迷了过去。第二天在绝高的城楼角上,此人被一根麻绳吊在旗杆上,少了一只耳朵,从此没人再敢去探那所废宅了。
青青带着小云,却悄悄地踏进了巨宅,一个高大的人影挡注了她,铜盔铜甲,青铜色的脸,是上次庙里的山神。他躬身施礼时,铜片“叮叮”直响。
他的声音也像是铜盆在石地上摩擦般的刺耳:“在下参见公主。公主怎样来的?”
“我有急事来见爷爷的。你们搬的这个地方真难找,我找了好几天才找了来。”
山神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显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该来的,老主人已经吩咐过不再跟你联系的,你已经不属于本门。”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门户找上我,我是绝不会来的。”
“门户会找公主?这不可能吧?”
“绝对不会错,而且还发出了爷爷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爷爷问清楚。”
山神道:“绝无此事。老主人前几天还再三告诉我们。要我们绝对不可去跟公主联系……”
“可是爷爷的金蛇令总不会是假的吧?而且传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这种事?现在的金蛇令都由属下司管,如有这种事,我不会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么事情,老主人会传金蛇令给你?”
青青道:“爷爷要杀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没有这回事,老主人怎么会传出这个命令!他对丁公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觉得本门虽然日渐衰微,但本门的刀法在丁公手,却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后本门也可以随着丁公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铜叔叔,不骗你,金蛇令是传给这个丫头的,要她刺杀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时被我拦住了,她说是奉了爷爷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确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来找爷爷,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神看看小云,目光从青铜面具透出来,充满了峻厉,他的声音也突然转为庄严:“小云!是真的吗。小云瑟缩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衣使者亲自传给你的金蛇令吗?”
“是的,他传下金蛇令时,交代了主人的令谕。”
“你不会认错了人吗?”
“不会的,婢入门时就是由他引进的,而且婢还跟他学过几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给你金蛇令吗?”
“是的,婢已经将金蛇令交给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