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太子妃不是女的吗?
这是宫惟的第一反应,但紧接着他转念一想,没错啊。如果徐夫人不是女的,那鬼太子妃当然也可以不是女的,反正谁也不知道神话传说背后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同样被世人传迎亲,徐霜策有自己跑前跑后帮忙渡杀障,鬼太子就未必有那运气了而已。
不过人人皆知的道经故事陡然与现实相交,还是让宫惟生出一种荒谬感。他坐在床上拥着被子思索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啊了声:“原来师尊看到的是一位女钜宗么?”
徐霜策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连答都懒得答。
宫惟讪讪道:“弟子愚钝。弟子还是不明白师尊为何忧惧,莫非是那位天神长相十分可怕吗?”
徐霜策道:“我并未看清对方面目形容,想必凡人想要看清一位神祇的长相也是需要法力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幻境里的机关巨人说,万物刍狗,兵人灭世。”
这话宫惟自然也听见了,毕竟当时兵人饱含愤怒的狂吼惊天动地,“那师尊认为……”
徐霜策突然陷入了沉默,好似接下来的话连他都不太知道如何开口。
半晌他才吸了口气,缓缓道:“有没有可能,那机关巨人本身就是某位神祇派遣下来灭世的呢?”
宫惟心说这话实在太荒谬了,难道这“某位神灵”就是想让地上众生都去死不成?
“若是如此揣测,宗师渡劫时降下的极恶大劫便可以解释了,因为那原本就不是想让渡劫人飞升,而是碎尸万段永不超生的惩罚。其后镜中灵物将九重天雷击回,并载着宗师的元神飞升上天,亦是违背了这位天神的意志,因此他才会勃然大怒地出现降下神罚。”
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说这话时徐霜策声调罕见地略微不稳,甚至于尾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道:“如果我推测为真的话,那么这位神祇,应当是一位恶神了。”
世人都知道徐宗主寡言少语,宫惟也没见过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尽管他越听越一头雾水,又不敢追根究底去问,只得道:“可是……可是师尊,神话中鬼太子妃最终顺利飞升了呀。”
徐霜策道:“是,飞升了。”
“那您所见的那位天神岂不失败了吗?”
窗外天光渐渐破晓,终于将昏暗暧昧的房间映出一丝光亮,只见徐霜策立于窗棂前,半身逆光没入阴影,眉目如画一般清朗,眼睫下却好似遮住了难以言说的阴霾。
“是啊,”他声音很轻,仿佛在回答宫惟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位犯下恶罪的神,失败后去了哪里,是否被贬谪为人了呢?”
宫惟下半张脸藏在被子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盯着徐霜策。沧阳宗主那深水般平静克制的外表之下,似乎有种隐隐的暴戾和烦乱呼之欲出,让他有点紧张,但又不知道异样从何而来。
“……师尊把这推测和应盟主说了吗?”半晌他警惕地小声问。
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反正只要寻出幕后黑手就能得到答案,因此为师只告诉了你。”
宫惟:“……啊?”
徐霜策身上那烦闷欲躁的感觉没那么重了,应该是他暂时将思绪撇到了一边的原因。他回头推开客栈窗户,道:“所以如果这世上再有第三人知晓,便一定是你说的了——”
清晨的风将他不紧不慢的两个字轻轻吹到宫惟耳梢:“爱徒。”
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可能是因为仅着寝衣的关系,宫惟窝在宽大的床角里,莫名其妙面颊发热,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
徐霜策转过身,似笑非笑:“起身吧,爱徒。今日便可到宴春台乐圣处,你不是还认识一位好朋友在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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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盟在各地设立专供修士休憩疗养所用的客栈,不接受民间铜钱银票,只能记入门派账上或直接使用黄金。他们下来退房的时候宫惟已经做好了引发轰动的准备,小心翼翼把自己完全藏在了徐霜策身后,谁料他二人穿过大堂时,来往修士均面貌如常,没有丝毫讶异,仿佛完全没认出堂堂沧阳宗主一般。
徐霜策平静道:“不用担心,为师已经施了障眼法。旁人眼见你我时,看到的只是一名普通沧阳宗修士罢了。”
宫惟满脸钦佩拱手:“师尊英明!”
紧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名普通沧阳宗修士?
“……师尊,那我呢?”
徐霜策眼角向他轻轻瞟来,眼神深处似乎闪动着一丝揶揄,然后施施然上前结账去了。
宫惟僵立原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他把我变成了什么?
但担心也没用,除非找到水银镜施术,否则他也看不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总不能随便逮着个路人就问:“喂,请问我是什么?”
宫惟只得按捺住直觉中隐隐的不妙,向周围环顾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