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压倒西风(六月初十)

何稳婆一到也不要喝茶就着手准备洗三礼。

从自带的包裹里请出送子娘娘的神像摆到月子房里的炕桌上,然后再摆了一对插着红蜡烛的烛台和一个铜香炉。

李桃花看着何稳婆动作,眼见神台备好便赶紧的递上余庄头给准备的纸钱,何稳婆接过转身压在烛台之下。

余曾氏也帮忙端来五碗供品交由何稳婆摆在神像前。

如此一切准备就绪。

仪式开始第一步是点香敬神。按照高庄村的习俗,这个香当由婆婆来敬。

于氏就站在何稳婆身后。她看着何稳婆拿起香,背转过身,刚要抬手去接,就看到何稳婆看着她的身后说:“满囤家的,你得站到前头来!”

闻言于氏下意识地一回头,然后就看到王氏穿戴整齐地站在她身后。

于氏觉得有点懵——王氏到前面来干啥?她不该是在床上躺着吗?

陆氏心思灵巧,她眼睛两边一瞟,瞬间就明白了王氏的用意,不觉心中一叹,伸手扯了还没搞清状况的于氏一把,使她让出了路。

至此,王氏方才大步上前,在一片抽气声中接过了何稳婆手里的香。

王氏接香的手都是抖的——不顺公婆可是“七出”的大罪。但现在的王氏却是顾不得了。

自从今早听李桃花说了洗三的规矩后王氏就动了今儿自己上香的念头——既然分了家,王氏想:那她家的神灵就当由她来祭拜。

故而即便没有后来李桃花的蛊惑,王氏也不曾打算让于氏给她家神灵上香——她才不给于氏得她家神灵护佑的机会呢!

今早李桃花拿去买通何稳婆的那角银子还是她给拿的!

虽然这事儿先前跟男人李满囤商量,但王氏坚信男人知道后并不会责怪她的自作主张,她相信男人比她更不愿意继母沾手她家的事!

看到王氏左手持香靠近烛台,于氏方才恍然大悟,然后便气得太阳穴嗡嗡直响,脸更似被人用巴掌扇过的一样火辣辣的疼。

陆氏就立在于氏的身后。她看到于氏突然胀红的脸面,担心她冲动之下毁了仪式,便死命的拉住了她的手腕——陆氏虽说也不赞同王氏的做法,但她素知王氏胆小怕事,故而便怀疑王氏此举乃是李满囤授意。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前些年同族三房的后母于氏欺压继子李满囤,她和她男人都看在眼里,但却都没法管——谁有精力成天盯着别人家诸如谁比谁多吃了一个鸡蛋之类的日常琐事?

何况于氏还是自己的长辈。

想先前太婆婆还在的时候,太婆婆都管不了;现太婆婆不在了,她一个侄儿媳妇难道还能插手小婶子的家务?

故而她和她男人那些年能做的不过是家常送些东西过来罢了——即便是送东西,也不能单给,毕竟于氏生的两个也是一样的同堂兄弟。他们作为亲戚,得一碗水端平。

事情真正变坏是在李满囤成亲多年没有生出儿子。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然后就更不好管了——故而先前分家,她和她男人私下都以为早分早好,大家都能过两天清静日子。

结果没想李满囤此后能结交谢大爷发家,现今又生了儿子——整个人都立起来了!

圣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李满囤长了本事有能耐来找于氏寻仇,她们作为亲戚能怎么办?只能和先前一样尽量两头劝啊!

陆氏以为李满囤这些年受气的根本原因都是儿子,所以她今儿决不能让于氏掀了李满囤儿子的洗三礼——若真要是那样,那于氏和李满囤间的仇可就结得太大了。

何稳婆在王氏点香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于氏的动静——她也挺担心于氏突然发作,让她下不来台。

虽然刚李桃花给她银子的时候曾跟她保证于氏由她来应付,但她还是希望能和气生财——毕竟大家都是相交几十年的老熟人了,吵吵起来,有点伤感情!

眼见到陆氏拉住了于氏的手腕,何稳婆方才舒了一口长气,放下了心里的担心——哎呦妈呀,何稳婆心说:这年头挣点钱真是太难了!

她今儿拼着老脸不要和被人指鼻子骂的风险也才得了一角银子。

所以啊,往后还是多来两个买李满囤闺女儿子八字的客人才是正经!

李桃花抱着孩子站在王氏身后。她的眼睛也一直窥视着于氏的动静。

看到于氏因为一惯的养尊处优保养得比身旁陆氏都白皙的脸皮现因气恼而紫胀得也比常人更醒目后,李桃花方才感到一丝快意——被于氏当烂泥踩在脚下十来年的仇恨,今儿可算是报回一点了!

当然,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自从昨晚知道谢大爷今儿要来之后,李桃花就生出了今儿这个借力打力的法子。

李桃花素知于氏一惯地会装腔作势——她绝不会在贵客面前撕掉其伪善的面皮。即便她会,在场的族长嫂子陆氏也不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