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军的犀利打击,和赖匪的主动放弃下,战局又回到了官军控制主要地区,赖匪在山间流窜的局面。苍茫的山区连绵幽深,上万人走进去,就像鱼儿入水一样,他不露头,就根本找不到。
应该说,没有利用种种优势条件,一鼓作气拿下赖清规,给整个战役造成了极大的难度。这种形势下,贸然分兵搜寻,根本徒劳无功,且还有被人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危险,所以明军官兵不得不停下脚步,在下历县城修整,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所谓的下历,就是王阳明设立的定南县,但这里的一片残垣断壁,绝对无法跟几十年前的新城联系起来,说是古城遗迹倒更让人信心。经过十多年战火的浩劫,这座新城又完全被废弃,官军进驻后,街上没有一个人,甚至见不到一栋完整的房屋。他们将县衙旧址收拾出来,尽力修葺了一下,便作为统帅大营驻地了。
此刻已进十月,呜呜啸叫的西风,从大堂各个缝隙钻进来,吹得人即使穿上棉袄,还是感到刺骨的寒冷。但三位总兵大人,却穿着冰冷的盔甲,围在巨大的沙盘周围,聚精会神的端详着敌我态势。
见此情状,周围的军官们全都放缓了动作,更不敢高声说话,大堂中更显得安静。
那沙盘上是下历的地形图,站在边上,方圆百里便尽收眼底,却找不到赖清规的藏身之所。
“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下历了呢?”刘显终于打破了沉寂道。
“不,这是不可能的。”俞大猷摇头道:“虽然他们已是流寇,但也照样离不开粮食和水,还有过冬的衣物……这里是他的根基,各村寨都有他的人,他还能筹到粮食。”话锋一转道:“可要是离开下历,他就没了根基,拿钱都买不到粮食。”
“是啊,”边上的余寅出声道:“经略大人选择秋冬开战,就是考虑到对方物资匮乏,越冬困难,虽然有路可逃,却不敢离开老巢。”顿一顿道:“若拖到明年春天,这大山就能养活他们,才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呢。”
听了这两人的议论,刘显不由点头。他没法不承认,两人所言确实极有道理。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从四面八方把下历团团包围,来个‘关门打狗’,赖清规就是神仙也无处可逃。可是,真到了这一步,他却发觉自己错了——虽然‘门’是关起来了,但‘院子’太大,根本抓不住。
更让他难受的是,狗还总能从院子里弄到食吃,让他这个打狗的无可奈何。思索良久,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道:“那就先把他的狗食盆给砸了!”说着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道:“现在我有十门开山裂石的大将军炮,张部堂啃不下来的骨头,却难不倒我们了!”他说的是沈默弄来的那些大炮,射程可达十里以外,威力十分惊人。沈默曾经为一众畲老演示,不费吹灰之力,便轰塌了一座碉楼,当时刘显也在场,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千万别,”余寅连忙道:“咱们的大将军炮,威力确实惊人,但想敲开一丈多厚的围墙,不说痴心妄想,但绝不是区区十门炮可以做到的。”沈默谨记伟大导师马克思的名言‘火药的出现,摧毁了封建城堡’,所以费了好大劲,让徐海给他从船上卸下一批大炮,不惜成本运进了山。
但经过试验才发现,丰满的理想总是虚幻,骨感的现实无比残酷,人家马老师出生在三百年后,现在的火炮毕竟还是前装滑膛时代,根本达不到‘摧毁封建城堡’的神圣要求呢。
所以那些气势迫人的大铁家伙,只能起到震慑作用,沈默嘱咐余寅,如果刘显要用这炮来干别的,就随他去,可要是攻城,千万要拦住他,别露了馅。
听说寄予厚望的大炮不灵光,刘显一下子焦躁起来,拍桌子道:“那就把所有的火油弹都打进去,把他们的乌龟壳烧熟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干。”余寅又唱反调道:“围屋里虽然不乏通匪者,但更多的是平民百姓。这里宗族间相互通婚,同气连枝,我们屠杀一个,就要反了下历全境,甚至别处都会改变对我们的态度……咱们好容易才不那么被动,万不可再走回头路了。”顿一顿,他苦口婆心道:“只因为三巢叛乱,咱们才前来平叛。可是,叛匪没平,您却要血袭村寨,激起了民变,恶化事态。我敢说,如果真这么干,不出一月,您就将被锁拿进京问罪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显虽然脾气不好,但听得进劝,他知道余寅说得有道理,闻言烦躁的踱起步子道:“那这匪还剿不剿?”
大堂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北风在呜呜的呼啸。但众人并不觉着刘显有什么不对。身为前线的总指挥,他肩上的压力十分之大,几万大军窝在这里,加上为之服务的民夫,更是超过了十万人,每曰耗费军资数以万计,拖得越久,他的压力便越大。
看刘显为难成这样子,余寅有些不忍道:“提督不必如此,战役的主动仍在我们手中,咱们还是有办法引蛇出洞的。”
“哦?”刘显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快说吧!”
“其实今年大旱,春里遭兵灾最重的,又是这下历地界,我已经询问过了,这里七成以上的耕地都绝收了。”余寅道:“当地百姓的口粮,全靠从广东那边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