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有所思,但两人的态度是一样的,任凭陆光祖如何询问,都不愿将心中的秘密分享出来。被问得急了,便岔开话题道:“五台兄,今天那老吏是个什么来头,宏甫兄把他打了,不会有事儿吧?”
陆光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借着喝酒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寻思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他原本是燕京城的二流子,似乎跟吴部堂沾亲带故,便混进衙门来,一直胡作非为,不过有吴部堂的关系在,大家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仍然说的很坦诚。
李贽听了,马上激动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陆大人把我扭送去见吴鹏吧!”
“别激动,别激动。”陆光祖摆手笑道:“若是原先,你打了他确实有些麻烦,但现在嘛……打了也是白打,吴部堂不会找你麻烦的。”
“为何?”沈默听出些端倪,问道:“是他恶了吴鹏,还是吴鹏出了什么问题?”
陆光祖神秘兮兮的笑道:“你猜呢?”
“这么说,就是吴鹏出事儿了?”沈默沉声道。这是明摆着的,若是前者的话,陆光祖还会让他猜个什么劲?
“是的,”陆光祖点头道:“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如果这边敢动赵大洲,那边就拿吴万里开刀!”万里是吴鹏的号。
“针尖、麦芒对上了?”沈默一下兴奋道:“那真该浮一大白了!”说着非跟两人碰一杯,一饮而尽才道:“开到什么程度了?”吴鹏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部堂之首、掌握全天下官员升降任免的大明太宰!
毫不夸张的说,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甚至可与内阁相抗衡,岂是轻易可以撼动?又怎会被随随便便的威胁吓到?
但有道是,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徐党人要是没有点把握,又岂会说这种大话?
烤肉上的油脂滴落在通红的木炭上,溅起朵朵火花。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陆光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吴部堂的地位,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稳如泰山,不过这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嘉靖三十五年,丙辰京察之后,吏部尚书李默倒台,时任工部尚书的吴鹏接任。然严氏父子用吴鹏,皆因其听话尔——凡百官进退,吴鹏悉听命于严世蕃,无敢自专。名为天官,实则傀儡而已。
他的权柄完全被严世蕃掌握,还要替严士蕃承担‘卖官鬻爵’、‘任人唯亲’、‘以权谋私’这样的污名,中外人心,不直吴鹏已久矣。所以当徐党想要拿严党头面人物开刀时,他这个又大又面的软柿子,一下就被选中了。
“据说那边已经列了吴部堂十六条罪状,传达到麾下的科道言官手里。”陆光祖道:“如果大后天的廷议上,赵部堂有什么不测,马上就朝吴部堂开火……”
“看来这回,”沈默轻声道:“那边要来真的了。”
陆光祖摇头笑道:“谁知道呢?喊了多少回狼来了,狼却一直没来,谁知这回是真的假的。”
他俩说这些上层的勾心斗角,李贽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在那老实的听着,不忍见他冷落久了,沈默对他道:“不过这些事儿,对咱们这些人来说,也就是个谈资,不论谁上谁下,咱们教好咱们的书就行了。”
李贽笑着点点头。
因为下午陆光祖还要去当差,三人没有久坐,吃饱喝足了便离开酒楼,陆光祖对李贽道:“宏甫兄住哪儿,我捎你一程。”
沈默笑道:“不用了,还是我跟宏甫兄一道吧。”
“那好吧,”陆光祖朝两人抱拳道:“再会。”
“再会。”两人还礼道。
目送着陆光祖离去,李贽也要告辞,却被沈默拉住道:“宏甫兄,咱们又不当差,何不找个地方泡壶茶聊聊?那么早回去干什么?”
李贽支吾一阵,实在不好意思骗沈默,便道:“我下午还有补习课,得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