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见张孟谈过来,无恤便朝他微微一拜,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与其细细分说。
言罢,无恤诚恳地说道:“下宫暗潮涌动,张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赵无恤目光炯炯,直视张孟谈。
半年前,他在分析了子贡和张孟谈不同的性格后,做出了“先以朋友之谊结交,接下来,再以一个好的政治前景诱惑之”的策略。
两人经过半年相交,赵无恤一直以礼相待,对张孟谈表现得推心置腹。他知道,张孟谈此人外表平和淡然,内心却也有几分傲气,而且有宰执一家、一国之政的大志向。
赵无恤便投其所好,在不断增加友谊的同时,他还不时吐露出对晋国和诸侯局势的预测,以及很多来自后世的新奇想法,都能让张孟谈叹为观止。
在赵无恤的攻略下,张孟谈也一扫最初时觉得,赵无恤只是个“中人之资”的想法。觉得他是深藏不漏,和自己一样,平于外而质于内。于是也开始与之倾心结交。
何况,前几个月,赵氏与范氏打得火热的货殖战争,张孟谈也一直在关注。他发觉小半年来,正是赵无恤,在不声不响间,一直在搅动新绛局势。他一出手,就让赵氏掌握了半个粟市,专榷麦粉行业,而借助瓷器,还一举打入了漆陶市,甚至是利益百倍的珠玉奢侈品行当。
因为这个人,至少在财货一项上,赵氏在六卿里开始渐渐占据上风。
同时,赵无恤还善于抓住机会,在用心经营与国君的关系,也许在那些自诩为正直的士大夫眼里,这是宠臣奸佞的做法。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这很可能会让赵氏在国君心中获得如同知氏一般的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十分有远见的行为。
从赵无恤往日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张孟谈知道,这位庶君子不仅有能力,还有大志向。他手下的子贡、计侨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还得到了温地赵广德的支持,风头盖过了几个兄长,俨然是未来赵氏宗主的最有力竞争者,这让原本采取“亲而不附”态度的张孟谈渐渐生出了投效之心。
其实,他随着年纪慢慢增长,逐渐显露出智慧和才干,魏驹,甚至是韩虎都曾对他起过招揽之心。
虽然张氏现在是赵鞅在上军的下属,但一个氏族里的子弟分别侍奉不同的卿族,实属寻常。且不提昔日栾盈手下的多个敌对卿族子弟甘心投效,就说现在在张氏内部,张孟谈的族兄张柳朔就是范吉射之党。
原本张孟谈还有些许犹豫,毕竟魏驹、韩虎地位十分牢固,不是现如今只是庶子的无恤能比的。
而让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这次燕飨时,赵无恤将他的地位和韩氏韩虎等同,邀请张孟谈作为贵宾,前来下宫赴宴,并要引荐他认识仰慕已久的晋阳大夫董安于。
张孟谈感动之余,也打定了注意,或许,赵无恤就是自己未来主君的合适人选……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当上世子,乃至赵氏宗主。
张孟谈从小性子缓迟,这在族中,一度被认为是愚钝的表现,没少被同龄人嘲笑,受长辈忽视。直到一次燕饮时,还是小童子的他遇见了表现更为缓迟的董安于,但那时,董子已经位极赵氏,登上了家臣之首的家宰之位,谁敢小觑?
佩弦自急董安于,让张孟谈找到了未来的目标,也佩弦拴玉,刻意效仿董子。
现在,他摸着自己腰带上的弦和玉,却没有再次见到仰慕偶像的兴奋和激动,只剩下了赵无恤交给他的使命。
张孟谈何等聪明之人,赵无恤甚至不需要说透,他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主君正在经历一场致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