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在何云秀邪恶可怕的笑声中,不止一个人开始战栗,如果说世间有比看到邪魔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在自己眼前慢慢变成邪魔。周云箐在船上曾经见过何云秀几面,虽然印象不深,却也记得这是一个沉静稳重的青年。她不相信有人可以将心底的邪恶隐藏的如此之好,再加上听说过许多走火入魔的事情,所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何云秀所施展的武功有些不妥,虽然限于武学修为,让她很难得到明确的认知,但是最直接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何云秀再继续出手。紧紧握住拂尘,周云箐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青萍,严肃地道:“司马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位何公子怎么神态大变,莫不是走火入魔了么?小姐可知道他的来历?他练的是不是邪门外道的武功?”一连串的问话仿佛连珠炮一般,根本没有给青萍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苦非还牵挂比武招亲的事情,也没有对青萍生出任何疑心,只怕她就要立刻出手,相助费无拘将何云秀擒住了。对于青城这种名门正派来说,正邪之分有的时侯远远胜过一切仁义道德。
青萍也是心中凛然,忍住侧首向杨宁询问的冲动,她淡淡道:“我与这位何公子虽然有数面之缘,但是他的身份我却不是很清楚。他与梅花山庄并无渊源,只是曾经冒犯过我,却被生擒活捉,若非我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只怕他早就没了性命。今日邂逅相逢,我便请他代为出战,他如此拼命不过是为了还我一个人情,能够知恩图报,想必此人纵然是邪派弟子,也不会是穷凶极恶之辈。”
听了青萍委婉的解释,周云普却并不满意,杏眼圆睁,死死盯着战圈。只是这个时候何云秀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出方才的异常,只得暂且存疑,一边观战,一边在心中苦思何云秀的武功路数。
青萍见暂时安抚了周云箐,这才松了一口气。侧目向杨宁望去,却见杨宁面沉似水,一双幽深冰寒的凤目盯着战局,嘴唇轻动不止,显然是在使用“千里传音,心知肚明杨宁是在指点何云秀。纵有千万种疑惑,也只能隐忍不言,回过头来继续观战。
前后不过是短短一刻,战圈的局势已经迥然不同,何云秀的刀法一改原来狠辣沉稳的风格,变得诡谲邪异,出刀收刀绝不拖泥带水,变招换式了无痕迹,令人难以揣测他的刀路。原本他手中弓刀在握,还是连遭挫败,如今手中只有一柄寻常钢刀,却是一反方才的颓势,居然和费无拘斗得旗鼓相当。即使早知道杨宁的武功已经接近宗师级数,青萍也万万想不明白杨宁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扭转胜负局势的。
旁观者虽然震惊非常,身在其中的何云秀却根本顾不得惊讶,自他大笑出声之后,杨宁便开始传音指点于他,费无拘一剑出手,剑势刚刚有了半分,便被杨宁一语道破,只用几个简单的词语,便将他的后招变化说得清清楚楚,可谓是一针见血,至于何云秀该如何还击,杨宁却没有任何约束,只是说出反击的方位穴道,如何出手任凭何云秀自己揣摩。何云秀顺着自己的心意出刀,若是有什么错处,杨宁便厉声纠正,若是使得对了,偶然也才淡淡的一声嘉许,这一切都令何云秀生出错觉,好像是又回到了燕山演武堂,在座师的监督下经历一场极为严苛的考核。
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何云秀手中的长刀越发旋飞如电,一点一滴汇成浩荡长河,一丝一缕结成无边罗网,将原本灵动如龙蛇的魅剑彻底压制住了。费无拘越战心中越慌,明明对手已经筋疲力尽,可是此刻却又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补充的力量。每一次刀剑相击,都闪烁着点点星火,从长剑反震的力道判断,何云秀的内力并没有增强,甚至还渐渐衰弱下去,但是从对手钢刀隐隐传来的一股邪异力量,却是越积越厚。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力量,似乎在吞噬着自己的真气和生命。这些也还罢了,凭着他苦练不辍的精纯内力,还可支撑一二,更让他难受的是,原本经过干锤百炼的魅剑绝学,却在何云秀散乱莫名的刀法下支离破碎,自己费尽心思使出的杀招总是落在空处,何云秀随手一刀,却常常迫得他手忙脚乱,如此种种,都令人生出近乎崩溃的感觉。
费无拘也是果决之人,见此情形,越发觉得不能拖延下去,一横心,便将从未在人前施展过的一式绝招施展了出来。手臂一长,剑尖便向何云秀前胸点去,他这柄窄剑长三尺九寸,比江湖中人常用的三尺佩剑长上许多,不需移动身形,丈许距离,触手可及,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剑尖已经贴近了何云秀的衣衫。何云秀手中钢刀似乎早有所料,抢先一步架住长剑,顺势便要反击过去,孰料就在这时,那柄窄剑的剑尖竟然无声无息地伸长了三寸,高手交锋,失之毫厘,差之十里,更何况突然长出了三寸呢。何云秀粹不及防之下,心知即便自己竭力后退,也没有可能避开对手长剑笼罩的范围,眼看便将一剑穿心,他目中凶光一闪,竟然不避不让,内力狂涌而出,将手中长刀脱手掷出,百炼精钢的刀身居然在空中碎裂成千百片,铺天盖地地罩向费无拘,如果费无拘坚持要刺死何云秀,只怕是两败俱伤。
费无拘一向惜命,果然收剑退避,但是这样一来,何云秀已经是手无寸铁。费无拘一声冷笑,手下毫不留情,长剑吞吐如电,再度戮向何云秀心口,或许是因为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对手逼得如此窘迫,他心中激愤难平,所以这一剑仍然如同上一剑一般,剑锋未至,已经陡长三寸。刚才许多人都没有留心,这一次却都者得清楚明白,原来最前面的半尺剑锋竟是用机簧固定在剑身上的,只需按动剑柄上的机关,便可以伸长三寸。也难为他这插长剑是如何铸造的,平时竟然浑若一体,看不出一点端倪,直到此刻,乔家众人才知道,为什么才许多厉害的高手,都不明不白死在费无拘手上。
何云秀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避开费无拘追杀而来的长剑,一个翻滚,腾身而起,手中已经多出了原本丢落的长弓,呼吸之间,一支长不过一尺的黑色短箭已经搭在弓弦之上,只见他双手齐动,一道乌光如长虹贯日一般,笔直地射向费无拘的心口。这一招比方才费无拘突然伸长的剑锋更加难以揣测,费无拘正扑上前来追杀何云秀,剑势已然用尽,全不料在这么短的距离,何云秀竟然能够射出这样厉害的一箭,虽然竭力闪避,那支短箭仍然深深扎入了胸肩之间,鲜血飞溅。
费无拘腾腾腾连退六七步,这才稳住了身形,一张阴沉的面孔越发惨白,运指如风,迅速封闭了伤口四周的血脉,但见汩汩流出的鲜血中混杂着细碎的泡沫,殿中众人,多才江湖经脸丰富的人,知道这是伤了肺,若没有名医延治,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乔长陵看在眼中,大惊失色,连忙令乔安拿出上好的金疮药帮费无拘包扎伤口。
虽然侥幸取胜,何云秀却也没才好到哪里去,颓然坐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手中长弓跌落一旁,双手紧紧抱着脑袋,状似癫狂,又像是在苦思冥想。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前后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何云秀从杨宁那里汲取的精华已经胜过了十年苦修,为了讨青萍欢喜让何云秀取胜,杨宁可谓竭尽所能,一番指点字字千金,不仅切合何云秀本身的造诣,更为他开辟了一条武道上的敞途。何云秀也是聪明艳顶的人,要不然也不能进入朱雀阁,这一松懈下来,立刻全力回想杨宁方才说过的一字一句,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杨宁强行灌输给他的心法招式,可是他方才损耗极大,杨宁传给他的那门心法更是后患无穷,不过才想了片刻就已经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方才那一刻风云逆转,费无拘本将取胜,却落得惨败重伤,以何云秀的年纪见识,和先前的表现,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本领,他早就怀疑有人暗中指点。此刻一见何云秀昏迷过去,不禁越发肯定,何云秀若能先明正大地胜了自己,断然不会到了这种地步,想到此处愤怒不已,忍不住厉声喝道:“是哪位朋友在暗中指点这小子和我交手,阁下有如此本领,可以假他人之手取费某性命,为何没有胆量走出来,让费某死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