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溅江水

“师叔,我……”杨宁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一刻,他是真心诚意想要将只有自己知道的隐秘告诉西门凛,虽然他的心灵早已经被层层坚冰屏蔽,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西门凛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爱却如春风化雨,即使是多年凝结的冰霜,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消融,即使是娘亲刻骨铭心的教诲,在对亲情的渴望下也渐渐黯淡了颜色。

西门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一眼看穿了杨宁那勉力维持的冰冷面具下即将崩溃的心防,这个少年是要将所有的信任交付自己,西门凛心中的刻骨杀机,即使在方才诚心诚意劝导杨宁的时候也未曾淡漠,这一刻也渐渐开始消褪。带着从容的笑容,并且用温和的目光鼓励地看向杨宁那双冰火相融的雪亮双眸,西门凛等着杨宁向自己彻底敞开心扉,如果能够让这个孤傲的少年开始软化的话,或者自己可以放弃最后的杀招吧?毕竟如果这人能够真心向世子殿下臣服,那么幽冀内部就不会有分裂的可能了。

可是就在西门凛的殷殷期望之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杨宁正要开口,耳边便听到凌冲有些焦虑的声音道:“统领,子静公子,我看情况有些不妙了!”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话,可是却像是投入水中的巨石一般,将两人之间那微妙气氛粉碎成梦幻泡影,杨宁的身子轻轻一颤,望向西门凛的目光再度变得冰冷漠然,恢复了冰雪一般的神智,眼中透出一丝歉意,杨宁转头向浮台之上交战正酣的三人看去,火凤郡主多年来的教导再次发挥了作用,十余年日积月累的心防壁垒,终于还是阻止了杨宁向这个给了自己亲人一般的感觉的师叔倾诉心事。

西门凛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心中生出无比遗憾的情绪,他深知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不会发生,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只能忍着心痛看着厄运降临在亲爱之人的头上,他没有再做徒劳的努力,只是微笑着回过头去,看向凌冲,目光中全无一丝情绪,淡淡道:“不妨事,这一阵败了也不要紧,他们不会有危险的。”

西门凛和杨宁说话之时,都是下意识地用上了千里传音,这种心法乃是武道宗秘传绝技,若是内力足够精深,声线可以跃过百丈空间,凝而不散,除非深谙其中秘法,纵然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也别想窃听,西门凛是担心自己所说的话若被那几个少年听到,恐怕会让他们心中不安,杨宁虽然性子单纯,却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两人都是选择了密谈密谈。两人心意虽然很好,可是凌冲心中却是别有想法。

他虽然已经不再怀疑杨宁乃是罗承玉的人,并且他能够感觉到杨宁对幽冀有一种不能言表的归属感,而且这种感觉并非是针对罗承玉一人,所以他认为燕王也未必没有招揽这个少年高手的可能,虽然杨宁的桀骜性子让这个少年很难成为燕王得力的心腹,但是只要这个少年不与燕王为敌,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即使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浮台之上的决斗的时候,也是不时用余光留意西门凛的动作,唯恐他趁机延揽杨宁,方才见到两人密谈,他不免生出错觉,便借着战局的变化惊动了两人。只是他虽然得手,但是不知怎么,却是没有一丝欣慰,只是望见西门凛那双寒彻刺骨的眼睛,便觉得一缕寒意从心底涌起,他对西门凛是颇为了解的,若只是恼怒他打扰,此刻定然是神色从容,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态,可是此刻的西门凛的神态却是异乎寻常,虽然全无情绪,但是却令凌冲感觉到他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恨意,不知怎么,凌冲竟然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凌冲犹自在那里后悔,西门凛已经摒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定睛看向浮台之上的三人,既然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他便不再多费心思,只是仔细想着自己的计划是否有什么不可预计的变数,为了不动声色的害死杨宁,纵然是牺牲再大,也都是值得的。

杨宁丝毫没有发觉西门凛的心情变化,事实上,现在的西门凛在他人眼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就连有意无意流露的一丝杀机,也因为西门凛阴沉的目光总是瞧向对面的敌人,尤其是东阳侯师冥,让原本有着野兽般灵敏直觉的杨宁,也误解了这明显的征兆,只当西门凛在想着如何对付眼前的敌人。

这时候,浮台之上胜负已经将要分明,李廉和叶威已经连续攻了二百多招,几乎是技穷力竭,不论是什么精妙的招式都已经使尽了,李廉原本沉稳的面容上也多了几许急躁的神情,一柄长剑几乎已经全是进攻的招式了,急于求胜之心昭然若揭,叶威原本就是主攻的,此刻已经是汗水涔涔,想来方才那不停歇的进攻已经耗去了他的大部分体力,此刻不过是拼命支撑罢了。

乔长辕虽然额头汗湿,可是一柄青钢剑却依旧稳健内敛,左一划,右一划,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招式,可是却将两个少年的长剑屡屡挑开,迫得两个少年连连后退。即使如此,两个少年依旧全力以赴,两道剑光绕着乔长辕盘旋往复,虽然剑光渐渐散乱起来,可是其中的杀意却是有增无减,显然两个少年并不甘心这样的失败。

看到这样的情景,即使是武功最为寻常的人,也知道乔长辕这一阵已经稳操胜券了,江东一方大多数人都是喜上眉梢,只是为首的师冥虽然也是微笑着看着浮台上的厮杀,可是秋素华乃是他的心腹爱将,两人之间又是暗生情愫,心意相通,却看出他眉宇间隐隐有着隐忧,见旁人都在注目交战的双方,并无人留意自己,便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侯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师冥没有转头,只是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两人不过是幽冀的后起之秀,而乔长辕虽然武功有些缺陷,可是也是豫章乔家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可是双方却拼斗了两百多招才分出胜负,这样我怎能安心呢?你应该知道一旦幽冀起事,皇室虽然是首当其冲,可是也是绝对不会放过唐家的。当年之事,我唐家也出力不小,那联姻之策虽然是太祖景皇帝的意思,可是我们唐氏也是极力促成,岳父大人更是亲自为媒,这些年来,唐家更是趁着幽冀内部不和的机会,屡次蚕食青州疆土,若论仇恨,只怕罗承玉更恨我们唐家。虽然我们已有安排,可是大局还没有抵定之前,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唐家就是首当其冲,到时候就是皇室也未必不会落水下石,这几年来,皇室内部已经有了不满岳父摄政的风声了,故而我总是希望幽冀越弱越好,可惜情形却是恰恰相反,唉!”

秋素华掩去心中听到“岳父”两字的惆怅,秋波流传,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嫣然一笑,低声道:“那些事情自然有越国公自己操心,你若是看不顺眼幽冀强盛,不如派上几个高手,将那几个少年或杀或伤,出口恶气再说,难道西门凛还能阻止么?这次的十阵之约本就是不死无休,莫非侯爷忘记了么,前几场没有见血,不代表接下来也要和和气气的收场啊!”

秋素华虽然是师冥的心腹,可是眼前这个武道宗的嫡传弟子子静就是先皇的九殿下,遗诏封赐的信王杨宁,这个隐秘他却是瞒着这个秋素华的,并非不相信,只是没有必要多说,毕竟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然颜紫霜当日在无色庵中也不会那般小心谨慎,只是隐隐透漏了些许端倪罢了,纵然最后下手的就是翠湖中人,可是颜紫霜却没有说过一句要杀的是先帝和火凤郡主的唯一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