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禾原本因为林照话里的情绪感到些许惆怅,却在蓦然间捕捉到一缕似曾相识的片段 好像在半个月前,自己也是用类似的手法转移话题糊弄陆平嘉那个小傻子的。
叶庭禾回想林照转移镜头方向的那个动作,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季栩总是被林照惹到气急败坏的脸,差点笑了。
他抬手敲了敲屏幕,直白地说:“我想看你的脸。”
屏幕画面纹丝不动,林照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他的口气有些好笑,逗小孩儿一样佯装不懂:“你敲什么?我是你的有求必应屋吗?”
叶庭禾被他说懵了,愣愣地抬着手,不知该作何反应。
门外忽然传来助理的声音,他敲着门问叶庭禾醒了没,叶庭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扣过手机,起身去开门。
等叶庭禾心不在焉地听助理传完话,再回去拿起手机时,这个视频电话早已经结束了。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叶庭禾再回剧组,便和陆平嘉分开了。他在B组,一大群人坐车去山上,拍摄垂云山部分,司昭的个人故事线。
不管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方便抢时间,这一场都应该在棚里拍。他也是此时才知道,是出品人临时决定实景拍摄,于是昨天特地找人在山上搭好景。
叶庭禾的片酬都是按天算的,多留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钱,制片在这方面算得很紧,几乎每天的通告单都尽可能把他的戏份排满,方便这位早日杀青。
昨天他还在想制片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客观条件不以人意为转移。
车沿着盘山公路转着弯,雾霭飘飘悠悠地挂在山腰,从山顶举目望去几乎看不清底下的树木房屋。清净遁世,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山下还没感觉,上了山就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密密地落在车顶,始终不大。
好在不大,不影响今天的拍摄进度。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是祭拜的戏,司昭刚到垂云山,忠仆替他给父母亲族立了一个衣冠冢,老神仙压下他的头让他跪,却不是为了报仇,而是想他放下,彻底忘记。
他的头发被雨水沾湿,细小的水珠从脸颊滑落。他伸手去擦,模糊的眼前好似闪过一丝金光,身旁人影绰绰,他晃了晃头,再看仍是一字都无的碑。
他想在雨里放一把大火,烧透半边天,可雨丝绵密,下个不停,就连烛火也燃不起。
他握紧那把香,问老神仙为什么点不着,要怎么点着。
老神仙说,点不着就不点了。
司昭不听,直起身,伸手抢过小童子手里的青伞,一点一点扎进墓前湿软的泥土中,伞柄入土,与空白的墓碑相互倚靠。
烛火燃起的瞬间,他黑色的眼眸中好像也烧起一把火,可没几秒,就随被吹灭的烛火一起没了。
他三次点燃,又眼见着三次熄灭。
司昭终于放弃,将烧过的、未烧过的香与烛拢作一把,狠狠掷向几米外的青松林中。
“哔剥”一声,青松林转瞬间烧起大火,抢过日头的风光,几乎点亮了整片天的霞光。天地猩红一片,漫天的红光在雨里互相缠裹,彼此吞噬。
小童子满目惊恐,看向老神仙。
老神仙不说话,背着手远远站着,任由他疯。
司昭没有抬头看火,他只盯着那柄在红光里摇摇欲坠的青伞,伸手扶了一下。
老神仙走前,低头看了司昭许久,最后对他说:“放下吧,谁又能生而如意。”
天边的云层渐渐散了,光热也消失了。雨仍在下,似乎从未停过。司昭跪在泥里,遥望远处依旧蓊蓊郁郁的青松林,眼前金光不断,像是一场持续高热带来的幻觉。
人间所以贵慕神仙者,以其快乐无恼,长生久视耳。可他却在这一刻断绝了以往对神仙的所有幻想,既然连神仙也无法生而如意,所谓无忧不过自欺欺人,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宁愿不要这些多余的年岁!
自他上山的第一天起,垂云山便留不住他了。
叶庭禾并不知道,在他不在的A组,一个关于他的流言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