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末到夏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宋书华还是顶住了来自宋家人的各种压力、争吵和威逼,成功把这段婚姻熬到了尽头。
其实他很清楚,能让他挣扎到现在,是陆明臣主动替他承担了一半离婚责任,没有在自家父母面前表露过他其实不愿意离婚真实想法。到现在父母都以为他俩各有一半原因,陆明臣作为他们小家的主导,还应该负更多责任。
民政局的冷气开得足,窗口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两件套制服,只穿了一件衬衣的宋书华只觉得背心透凉。
他和陆明臣面无表情坐在窗口前,按要求把他俩的材料递进去,等待着工作人员的审核。
和他们一样面无表情、神情漠然的人,在身后的排队区里,还坐了一片。甚至有的夫妻连坐在一起都做不到了,两人位置中间留着空坐。
这里既没有对婚姻不舍的人在哭泣,也没有觉得解脱的人在高兴。无论舍不舍得、是不是解脱,到了这一步,大多数人脸上都残留了一场又一场激战过后的满目疮痍,只剩下麻木和凄凉。
对于宋书华来说同样如此。陆明臣当初没有爽快答应,但知道他的决心后,也没有故意为难他。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理应感到解脱和轻松。实际上,坐在这里,他也并不好受。
可能这就是婚姻吧,无论是不是自愿进入,是不是主动离开,总之结束的时候都要扒掉一层皮,失去一种人生。
工作人员翻着他们的材料,抬头冲俩人说:“不久前你俩来过吧,我记得当时劝得好好的,怎么刚一个月又要离了?”
“当时也没有劝好,我们知道第一次不给办,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来走个过场。”陆明臣漠然说道。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被他噎得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我们真的已经考虑好了,让我们离婚吧。”宋书华又对窗口里请求。
凑出两人时间,准备材料,拿号排队……不光是麻烦,而是每做一次,他就得再去找一次陆明臣反复沟通,到了这种阶段,每一次接触都是尴尬。
一阵“剁剁剁”盖章的声音,递进去的结婚证作废,两本崭新的离婚证从窗口递出来,跟着叫号声响起,排在他们后边那对,已经迫不及待站到了他们身后。
从小房间里办理离婚的窗口出来,路过大厅那一排结婚窗口。这里一对对等候的情侣坐在一起仍要拉着彼此的手,侧着身子紧挨在一起。
他们和一对刚刚领证的年轻人一块儿出来,男孩搂着女孩的肩膀,两人抱作一团快步走到了前边。男孩紧张地叫老婆,女孩害羞,让他不要在外边这么叫。
从一小时前,他们在这民政大楼前边碰面时,两人就没有说过话。直到办完手续,再一次到了这大楼前,陆明臣才问了一句:“你刚怎么过来的,开车没?”
宋书华摇头:“我打车来的。”
陆明臣掏出车钥匙:“你接下来去哪儿,我送你。”
宋书华迟疑片刻:“不用了,就在这儿分开吧。”
“……也好。”
“再见。”
“再见。保重……”
陆明臣大概还想说点什么话,比如离婚后还可以做朋友,如果遇到困难尽管来找他之类。不等他琢磨出后文,宋书华对他点点头:“你也是。”
说完这句,他率先跨出步子,朝着院子里停车场相反的方向走了。
陆明臣的车子驶出民政局大院,宋书华已经没了踪影。他驾着车游鱼一样汇入公路的车流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随着其他车辆一起随波逐流。
车子驶上高架,太过安静气氛沉沉压在心头,陆明臣调开了音响。车厢立刻充满了陈奕迅的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玫瑰的红
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
陆明臣的视线变得氤氲模糊,跟着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方向盘上,直到他再也看不清前路,也不再知晓人生的方向,他把车停在路边,埋首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