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带着人踏入好友们最后气息所在之地时,并未见到人。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场所,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掌抚过空荡的石桌,视线扫过冰冷的石凳,谢辰下颚绷紧,仰首之际被风吹落的青叶划过脸侧。
他略显无助地站了一会。
他们从不会像这样刻意避开自己。
楚千泽在一旁看着谢辰这样的模样,凤眸微沉。他不了解谢辰与那些青年的过往,甚至完全不能共情这样的友情,若是换了个人他甚至会略觉不耐。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谢辰。
在狭窄心缝之间溢出头的一丝不适就像是白玉上的一点红,楚千泽无法像是对待旁人一般置之不理。
谢辰若是那块白玉,旁人便是石头。
楚千泽见不得白玉染瑕,淡淡出声,“你有何伤心的?”
找不到,那就继续找。
谢辰轻碰了下眸尾,仿佛能碰到那片青叶,青叶曾在一好友手中吹出悠扬乐音,如今却变成了可以伤人的存在。
这里处处,都让他感到不安。
谢辰听到楚千泽直言,哑然失笑,唇瓣扬起之时,一时显得慢顿。
“千泽啊,你可真是……”
他转首,看向这位陌生又熟悉的的小剑君,出言可称冷淡。
“薄情。”
方才的言语,简直将他骨子里的凉薄显得极为透彻,像是被众人高供奉台之上的神祇,在红尘翻滚中没有藏住骨子里对于人情冷暖的淡漠。
谢辰灿烂生辉的桃花眸笑意最是动人,如今静静看人,笑意犹存却好似带了失望之意。
楚千泽处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凤眸略仓促地避开了谢辰视线,眼睫垂掩之际,心中不由生出丝无措。
他竟是有些受不得对方这样的视线。
同时心中也多了股烦躁,因为谢辰现在展露的神情变化显然是因为那些残留的神魂碎片。
这让楚千泽更加心烦。
谢辰并无恶意,他如今心绪乱成一团,身边又有个人胡乱出声,难免多加迁怒。等他迎着风一吹,混乱的思绪很快变得冷静。
楚千泽长睫轻颤,带着一股淡冷倔强,语调也如压着一口气般,不复往常碎玉清冷。
“我本就是薄情之人,不用你多加强调。”
等他二人从这幻境中出去,他依旧是师尊,而谢辰就算圣主转世,现世也只是他徒弟。
要以他为尊。
冷静下来的谢辰被这话堵住了嗓子眼里歉意,他颇为纠结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不要多想。
谢辰想不出其他,索性上前将闹了别扭的小剑君的脑袋强硬扭了回来,二人相似又完全不似的狭长眸子两两对视。
直视这一行为轻易就将两人处在一个非常平等的位置上,楚千泽素来看着所有人,却从未有一个人能以一种略显居上的气势与他直视。
他瞳孔微微放大,眸子中心被眼前青年的身影完全霸占。
楚千泽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以一种不可抑止的趋势碎开。
谢辰不知小剑君因为他这一行为想了些什么,他自小便知道有些事情到了关键时候该说清楚便要说清楚,方才失言是他之过,解释清楚也是他的必要。
谢辰认真道:“千泽,你本性薄情或许在世人眼中实属异类,可这在我看来并无什么特别的。我说你薄情,是因为你在不合适的时间撞上了我的痛处,但刚才出言不当这是我的错处。”
谷霜梧能看出楚千泽一身藏在皮囊之下的反骨,谢辰自然也能察觉出一些更深的东西。
谢辰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容易理解,他换了言辞道,“你不用因为身处这个世间,就将世人公认的道理搬在自己的身上,有些世间规矩守住它是因为为人的底线,而有些东西完全是旁人的判定,何苦强加于自己?”
“我换了道,世人不信是他们的事。我不愿继续修修罗剑道,那是我的事情。”
“我一生就任性了这么一回,却已经在有些知情之人的眼里与疯子无异。”
楚千泽抬眸,剔透漆黑的眸子将人整个拢进了眼中,仿佛寻着猎物的黑网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辰说了一堆,越说越乱,稍显气急地揪了一把小剑君的脸,指腹捏住对方细腻皮肉,得来对方一记冷眸时,他突然了悟。
谢辰将双手放开,笑道:“大概是想告诉你,薄情就薄情罢。”
既然心性冷漠到冷酷,像只不懂人世情感的小兽一般懵懂学着做出人类该有的样子,不如将自己的本性袒露出来。
似乎有人教会了他学着遵守世间道德与处事法则,那就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
楚千泽轻声开口,仿佛二人位置进行了颠倒,言语暗含安抚之意。
“我并不在意世人眼光。”
他骨子里就是冷的,这一点早早就知。旁人说他冷情冷性,他从来都视为浮尘,从未入耳。
不过那句话是因为眼前之人,才格外刺耳。
楚千泽看得极透,刚才那番话与其说谢辰是在劝慰他,不如说青年是借着歉意在吐露出些不为人知的心声。
谢辰闻言一愣,“那就好。”
是他多言。
谢辰在看到往日好友们聚在一起的场所如今一片空荡时,脑子里的想法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呢?
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让自己视为至亲的人们顶住这片要塌下来的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