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 寻死

乌纱 西风紧 2584 字 2022-09-13

养心殿的御案上,放着两份奏折,一份是内阁首辅顾秉镰请旨告老还乡的奏折,另一份是外廷官员联名上书要求严查驸马被刺案的奏折。而朱由校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闭目听书,他的妹妹遂平公主朱徽婧正在读嘉靖实录。

实录的内容朱由校自己看是看不明白的,许多字都不认识,但是他又不愿意让王体乾等识字的太监在他面前读这样的文字,唯有他的亲妹妹朱徽婧,既有文化,又是亲近的人,更重要的是朱徽婧是个女的,不能干涉朝政,和朝政权力牵涉不大。

朱由校的那些祖辈们,他最敬重的居然是嘉靖皇帝、这个名声不太好的皇帝。其实成祖皇帝是个更厉害的人物,但是朱由校显然没有成祖皇帝那样御驾亲征文治武功的霸气,相比之下,嘉靖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不出紫禁城,却玩转了整个帝国,使得朱由校崇拜万分,特别爱听他做过的事。

而且嘉靖虽然不是文盲,文化也高不到哪里去,因为他继位之前不是太子,明朝那些没有继承权的皇族子嗣,是不能受正规教育的,可想而知十几岁就继承皇位的嘉靖皇帝有多少文才了。

嘉靖皇帝那个内阁首辅制让朱由校想了很多,那时候的外廷不能说没有党争,但是完全到达没有影响国家运转的程度,后来的党争实在太不利于朝局了。

于是朱由校下定决心要收拢朝臣,不能让他们继续散下去。他一直就有这个想法,实际上很早他就在着手办这件事,三年过去了,东林党已经被他收拾掉,平息剧烈党争的漫漫长路总算在血流成河的血腥味中走出一步;魏党的执政后期,由于东林党已经被定性为邪党,凡是与之相关的人都被赶出了朝廷,如果不说朝政的清明程度、正确决策等方面,单说党争,魏党有其不可磨灭的功劳,后期党争确实减轻了。

但是有个问题,元老阁臣们一直抱着消极的态度,让整个朝廷乌烟瘴气死气沉沉,直到朱由校发现了张问,他认定张问就是张居正那样的激进派,改观朝廷就需要这样的人!

崔呈秀这样的外廷魏党,注定是要为了平息党争这个大业牺牲掉的,朱由校拿起崔呈秀的奏折,想了想,对门口的太监说道:“把王体乾找过来。”

朱徽婧看着朱由校手上的那份折子,先前她给朱由校读过,所以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也听闻了王驸马被刺的事,朱徽婧心里当然明白是张问干的,她不仅对王驸马的死没有良心上的谴责,反而心里很痛快,她恨死了那个骗婚的王驸马,如果要嫁给这样的人,她宁肯一辈子孤独终老。

过了一会,王体乾就打着一把油纸伞走到了养心殿,因为外面的雪雨还没有停,王体乾走到门口,收起伞,递给旁边的一个太监,然后走到殿内跪倒行礼。

朱徽婧看着那把油纸伞,眼神迷离喃喃说道:“听说案发现场有一把油纸伞……”

对于和皇帝关系亲近的公主,王体乾也很恭敬,忙躬身说道:“回殿下,刑部上报的卷宗上,确实有记录,现场发现一把油纸伞,可能是刺客遗留下来的。”

王体乾带进来的那把油纸伞,还在滴着水珠,恍惚中,朱徽婧觉得这把伞就是张问交给刺客的伞,一种相联的感觉油然而生……以至于那伞上的水珠,都那么晶莹剔透、那么美丽而深情。

朱徽婧坐在御案旁边的软塌上,把手肘放在案上,撑着下巴,痴迷地盯着那把油纸伞。她真没有想到,张问会这么干,他会这么疯狂,朱徽婧心道:他有时候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他的不理智又那么令人着迷。

如果一个本来就经常很冲动、经常受情绪控制的人,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反倒很正常;偏偏张问是个理智到冷血的人,这样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反而让朱徽婧着迷。

很显然,张问杀王驸马是一个错误,就算现在别人拿他没办法,实际上是一个隐患,他涉嫌谋杀皇亲,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新旧账一起清算。这是官场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朱由校拿起崔呈秀的那个帖子,对王体乾说道:“崔呈秀这份折子是从司礼监传上来的,你已经看了吧?”

王体乾小心地说道:“奴婢看了,崔呈秀等人怀疑是内阁次辅张问做的,要求调查张问。”他一边说一边想,要彻底扫除魏忠贤一党的余孽,让张问去干比较好,而且相对来说,王体乾更愿意看到张问掌内阁,虽然他们之间有些矛盾,但是张问总是会念及私情,不会把王体乾往死里整。

这种保持着距离又不是死敌的关系,王体乾认为很好。

朱由校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问道:“那司礼监觉得该不该调查张问?”

王体乾脱口而出道:“皇爷,万万不可。这件事明摆着是魏党余孽借口动摇张阁老的阴谋,要是因此就调查张问,党争又要抬头,新政将以十分不稳定的情况开始。”

“朕想要缓解朝廷党争,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思。”朱由校口上这样说,心里面却犯嘀咕,这王体乾和张问到底交情不浅,明里暗里两人有时总会相互扶一把。

王体乾听得皇帝的暖心话,高兴道:“奴婢心里边只有皇爷一个人,皇爷怎么想,奴婢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