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招惹第七十五天

招惹第七十五天·【二合一】

简行策的话让饭桌上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唯独江城微微垂着眼。

他想起来上一世部-队里确实出过一次很惨痛的雪山演-练事故,不过出事的时候很早,比他进部-队还早几年时间,所以他也只是听说而已。

听说那次出发的是一支足有三百号人的队伍,原定计划是五天时间走到另一头的边防驻扎营地,结果七天过去了,驻扎营地那儿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出去搜寻的队伍也无功而返,这才意识到演-练部-队很有可能在暴风雪里彻底迷路了。

这事情相当于发生在将近十年前了,具体时间记不清,但那会儿的实地演-练和现在大不一样,一方面是科技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有部分人为因素在对雪山的探索了解有限,导致了悲剧发生。

江城只知道那支队伍最后回来的只有不到百人,都是不同程度的冻伤冻残,一大半人都带残退役,带队的团长也牺牲了。

自那次大事故之后,雪山演-练很久都没有再提上行程过,直到是简行策再次重启了雪山演-练的新程。

江城也是直到自己成为了江汉特区总教官之后,才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更详细的事件,起初他只知晓三百人的队伍,折损在雪原里大半,回来的兵也大多不能用了。

放在他们这代兵的眼里,这种事故已经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了,因为他们有着非常卓越先进的救援设备,也有扎实的室内拉练教学,对雪原上存在的危险更是了如指掌,难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重大惨剧。

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教材和资料,全都是当初简行策和他的分队为了重启演-练,做的各种调查和亲临复盘总结出来的,没有这些东西,雪山仍旧是不可翻越的庞然怪兽。

江城后来也几次带队翻越雪山无人区,一是演-练,二也是复盘——地壳在变化移动,遇到的意外情况和复杂地貌层出不穷,总有新的挑战出现,他全都整理在了一起,更新换代。

这多少有点薪火相传的意思,但只要能尽可能地降低演-练的风险、尽可能地提高战士的生存适应能力,这些就是有意义的。

简行策没有细说的打算,丢下一颗叫人胆战心惊的炸-弹后,便继续埋头干饭,留着黄大恒几人提心吊胆。

他们倒是很想往下追问,但面对简行策,总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挠心挠肺又不敢问,只悄悄地去瞥江城,希望江老师能开口。

——这几人似乎都默认了,要是江城开口问,领队肯定会回答。

但奈何江城这回与他们的默契失联,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吃完饭,苏暖暖、黄大恒和简随之便主动承包了打扫清理的工作。

江城和简行策解放双手,先去二楼简单洗漱。

木屋虽然被节目组稍加装饰成了独幢别墅的式样,但本质还是一个集体宿舍,洗漱冲淋的地方是一排四人的隔间冲淋室,和平时的独立盥洗室截然不同。

江城和简行策对这样的环境没什么矫情的,自然而然地拿了换洗的衣服一起去小隔间里洗澡。

“我以为你会好奇。”两人站进相邻的隔间里,简行策忽然开口说道。

江城正脱着衣服,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也是听见简行策那样说了之后,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当初的那次大事故里,很有可能简行策也在其中,要是追问的话,不就相当于剥开血痂?

他说道:“好奇不代表要追问到底嘛。简队要是想说的话,我肯定乐意听。”

简行策侧头看向隔壁,隔间有一米八,不过简行策人高,偏头就能看见江城,他下意识看过去,旋即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简队?”江城没听见简行策的回应,便疑惑地喊了一声。

简行策应了一声,扭开水龙头,开口说道:“那年是我刚进部-队的第二年,破格允许加入雪山演-练队伍,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训练,但谁也没想到会付出那么多的代价。”

“带队的是我们团的团-长,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雪,团-长当即让我们原地停下来,没有再走,想等暴风雪结束后恢复了能见度再继续前进,却没想到那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的衣服都被暴风雪打湿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致命。”简行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

江城听得很认真,他侧头看着简行策,男人站在水洒下闭着眼,头发被打湿贴着脸颊,看上去要比往常显得更柔和脆弱一点。

江城抿着嘴,他知道结局,因此听简行策说的时候,只觉得更加难受。

简行策接着往下说:“被打湿的衣服迅速带走了热量,很多人在次日就出现了失温的症状,我们挖开雪道,试图钻在下沉的地方来抵抗严寒,但仍旧有第一个被冻死的士-兵出现了。”

“团-长决定冒风雪往前走,第五天的时候风雪已经小了许多,但能见度仍旧不足五十米,雪路非常难走,被积雪覆盖住的雪原地貌藏着一处处冰裂隙,我们看不见,但一脚踩下去,人不是被卡在下面,就是直接掉下去,好些队友被连带着拖下去,根本来不及救。”

“即便是好不容易拉上来的人,也都不太行了。那些冰裂隙下,有的是尖刺朝上的冰棱柱,有的则是不知深浅的漆黑渊崖,谁也不知道自己踩空的底下会是什么。”

“遇到这些冰裂隙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走错路了,这已经大大偏移了预演的路线,而我们的指南针和定位器也在暴风雪里冻住了。那时候的设备还没现在那么靠谱,报销了就只能靠人来判断方位。”

“整片雪原都受到大暴风雪的天气系统影响,出现大幅度降温,越来越多的人掉队,大部-队寸步难行,根本不可能再走出去求救了。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六天,走到后面雪镜也磕碰坏了,眼睛看什么东西都疼,团-长硬是把他的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还能行动的人脱离大部-队,步行去找驻-扎营地求救。”

“我们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八天的下午找到了哨-所。哨-所的人沿着我们一路留下的标记再去找大部-队,大部-队都围成圈挤在一起,年长的保护年纪小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半数。”

“找到团-长的时候,团-长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人也快不行了,我只来得及告诉他救援到了,他把头转向我这边,刚笑起来就咽了气。抬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手指头冻断了两根,一只脚摔在冰裂隙里后折着戳出一截骨头也一直没吭声,他太疼了,我想那也算是解脱。”

简行策说着,语速不快也不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江城就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次雪山之行对所有活下来的人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部-队把雪山演-练划归成了禁-区,禁止大规模带队进雪山操-练,但这就相当于因噎废食,西南、西北边-境线都是雪原,偷-猎-盗-猎-走-私-分子都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走雪原线来牟取暴利。”

“要抓-捕这些人,就得进雪原。”简行策说道。

他闭着眼,声音淡淡:“团-长把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小部分人离开,我们才活了下来。活下来了就得做点什么,改变什么,才不算辜负。”

简行策没有再多说,他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一时间没能刹住车,但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太久,没有人能去说。

说给老爷子听,只怕老爷子要血压飙升,说给发小听,发小会说总有别的人能去做这些事情,不是非得是他。

但是江城不一样,简行策知道江城会懂他,因为他在江城身上感受到最多同类人的气味。

江城知道这种活下来的滋味,他们身上不仅是自己的命,还多了更多的分量,这种负重前行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