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兵停顿了片刻,才谨慎地开了口:“一种可能是他是临死前一年里刚染上的毒瘾,另一种可能是他只在这一年中有可能被抓到吸毒。”
招待所的房间空调也有些够呛,老李伸手从暖水壶中倒了杯开水,捧到了手中。隔着白色的水汽,对面比他小好几岁的南城警察看着眉眼都显出了高深莫测的意味。老李轻咳了一声,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声音同样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不止短短一年的吸毒史。在此之前,他没被抓到过,其实另有隐情。”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除非,普仁和尚能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固定吸毒场所。
“一个和尚,上哪儿固定获得毒品去?且不说有钱没钱,光他和尚的身份就够扎眼的了。他肯定有一个相对稳定获得毒品的途径。”周锡兵抿了下嘴唇,自己也从暖水壶中倒了杯水进杯子,等到一口热水进了肚子,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最后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稳定获得毒品的途径断了,他不得不冒险出去散买,结果被一再抓到。”
那个持续给普仁和尚提供毒品的人是出于什么居心?单纯地为了挣这份毒资还是有其他用意?那么这一年中,究竟是这个人出事了,还是他跟普仁和尚之间产生了矛盾?
周锡兵的眉头越皱越深,老李看他眼睛底下两团淤青,忍不住劝了一句:“别想这么多了,说不定他就是在这一年里头染上的毒瘾。碰上这玩意儿,就是时刻都在找死,出事快的很。”
周锡兵立刻反问:“那他身上之前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一年里头染上毒瘾?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情绪有点儿激动,老李也跟着放大了声音:“这我哪儿知道啊?除非那眼睛跟耳朵告诉我们它们到底是从谁身上掉下来的,否则谁也不知道。”
当年的雪娃娃案轰动一时,只要是吃刑侦这碗饭的,无论接触没接触过,都对这个案子知晓一二。更何况,现在雪娃娃案已经并过来调查了。当时受害人只有一个头颅骨遗留在现场,尸体的其他部分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时隔十六年之后,重新出现在警方视线中的眼睛跟耳朵,真的很难不让警方往雪娃娃案的受害者李晶身上想。
“你说说你的看法,我再说说我的看法。我先说,从外形上看,那就像是个小姑娘的耳朵。我看着李晶的照片比对得眼睛都要花了,我认为就是。”老李挥挥手,示意周锡兵道,“你说说你怎么看的。”
周锡兵微微合了一下眼皮,比起老李,他对晶晶的模样更为熟悉。晶晶耳朵上有个小肉丁,那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耳朵也有同样的特征。然而看着像的耳朵千千万,已经被福尔马林液彻底破坏了核酸的耳朵,又怎么能断定它到底属于谁呢?
昨天夜里,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一直在睡梦中盯着他。他又看到了晶晶的脸,她正看着他微笑。然后,女孩黑亮的眼睛珠子从眼眶中掉了下来,只留下两个黑森森的血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晶晶的样子从睡梦中惊醒了。可昨天夜里他直接坐在了床上,大声喘着粗气。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他即使猜测到了眼睛与耳朵的主人是晶晶,而且直觉告诉他就是这样,也没有任何用处。警方不可能靠直觉断案,漫长的时光与福尔马林液的共同作用,让证据失去了效应。
从睡梦中惊醒之后,周锡兵久久无法安睡。早晨跟王汀打电话彼此汇报行踪的时候,他都心神恍惚,只草草说了几句话就找理由挂了电话。王汀不明所以,以为他是一直忙案子的事情累到了,还喊他找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反正案子是永远破不完的,工作也永远做不完。
周锡兵有种说不清的羞愧,只能含混地应了声,又安慰了两句女友,便结束了通话。
现在,他又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