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凤推开小院的门,迈入其中的时候,一眼瞧见院落里安静站着的两排侍女。
她们柔若无骨的双手里都托着黑檀托盘,上置做工精良的袍衣、发簪、配饰等物,因为在小院中停留过久,纷纷扬的樱叶都落在了侍女们的肩上,原是很美的一幕,祈凤看见却皱起眉——
“师娘还没有醒?”他低声问最近的一个。
那侍女摇摇头,神色紧张:“回十三公子,未醒。”
祈凤垂睫瞥了眼她手里捧着的青玉佩,说:“把东西放在廊前,都退下吧。”
“大典快开始了,”祈凤的长相白净而温和,一双眸子里似乎总是含着笑,他对侍女们道,“知晓你们早盼着去大典上涨涨见识,现在就过去吧。”
侍女们按耐下心中的欢喜,但还是不太敢私自丢下任务。
祈凤往里边走,又说:“去吧,师娘那边,我自会替你们解释清楚。”
侍女战战兢兢道:“如果姜仙君怪罪……”
“我会安抚好他,”祈凤说,“有什么事,我担着。”
等小院里人都走光了,祈凤才动作很轻地推开殿门。
初春的空气中仍夹杂湿湿的冷意,殿内却温暖干燥,祈凤进了里面,反手关上门,正要往床榻那边走,脚步忽然停下。
他要寻的人正坐在窗前的书几边,看样子已经起了很久,一袭单薄的白色内袍,乌黑似洛阳极品丹墨的长发,轻掩住半张秀丽的面容。
祈凤发觉不太对劲。
“弟子拜见师娘。”他嘴里说着拜见,实际却一路走到书几边,皱眉弯腰凝视着面前的人,开口:“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昨夜受凉了?”
岂止不太好,姜朔此时看起来简直是苍白,而且还反应迟钝。
他缓慢地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关心自己的“弟子”,片刻后,才语气极弱地“嗯”了一声。
祈凤沉着脸要替他把脉,姜朔微微往后一避,总算回过点神:“你……做什么?”
祈凤:“弟子给师娘看下脉。”
“……”姜朔意识到,他在喊自己“师娘”。
“不必了,”姜朔欲盖弥彰地起身,离远了几步,对祈凤说,“不过是点头痛,休息一会儿就能好。你来我房中是……”
祈凤见他不愿意,也不强求,而是道:“大典快开始了,师尊已经先行一步去主持,但师娘你……还没把礼服穿上。”
姜朔昏头昏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勉强接话:“行,我尽量快点,你去外边等吧。”
祈凤一动不动。
姜朔:“?”
祈凤笑了笑,轻声问:“师娘,你会自己穿礼服了?”
姜朔:“……”
在祈凤帮他洗净脸,束好发,再将繁复华丽的外袍往他身上套的时候,姜朔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人谁?
自己又是谁?
三更半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已经够惊悚了,何况还发现周围全是陌生人,继而再发现连环境也是陌生的。
姜朔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指尖莹润透白,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和曾经那双因为考古挖掘清理而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截然不同。
他又看看铜花镜中的脸。
脸虽然是自己的脸,但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姜朔只看了一会儿就别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
比起研究自己长得如何,还不如思考一下现在的处境。
昨天半夜醒来,姜朔就已经把这个屋子里能找出来的东西都翻了一遍。
他找到了一枚红色的私印,上面刻着“姜朔”二字,还找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衣服,以及落满了灰,似乎完全没被主人碰过的仙法书籍。
最有价值的东西,估计是墙上挂着的那把,窄而长的剑。
姜朔昨晚伸手拿下来过,握在手里一触生凉,剑身平滑,轻叩有金玉相击之音,是把上好的佩剑。
只可惜和姜朔之间毫无感应。
姜朔估摸着自己这副身体的修为很低……修为,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还没等他想完事情,身后替他系腰带的祈凤突然笑了一声,说:“师娘今日的脾气还挺好。”
姜朔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是弟子第一次替您梳洗换衣,”祈凤坦然自若道,“之前师娘不满意弟子笨手笨脚,总是要让人将我赶出门去。”
姜朔垂下睫:“今日懒得训你。”
祈凤并未对这句话产生疑问,他半跪在地,把姜朔那条镶着暖红玉的腰带仔细系好,方才起身:“师娘,我们出门吧。”
姜朔对门外的道路毫无印象,祈凤偏偏又要落下他半步,姜朔只好停下脚步,想了个借口:“我不想走,你叫人用轿辇抬我过去吧。”
从祈凤之前的寥寥数语中,姜朔推断“自己”的脾气应该不太好,于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抬起下巴,用一种骄纵无礼的语气道:“快点,不然赶不及大典。”
祈凤愣了一下。
他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奇怪,过了半晌才开口:“师娘……其实我可以御剑带你过去。”
姜朔:“…………”
姜朔:“我就要人抬我去。”
祈凤最后还是御剑带姜朔去了大典所在之地。
因为据他所言,大典在数百里外的牧云峰山顶举行,如果要抬轿子过去,估计需要耗时一两个月。
姜朔已经从先前的尴尬中冷静下来,见祈凤从腰间抽出佩剑,想了想问:“你师尊……已经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