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晨光落在人身上,带着暖意而来。
黎素素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鹿归肩膀上睡了一晚,而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俊美的脸上一片沉静。
她愣了一下,从来没见过鹿归这样安静的样子。
鹿归察觉到黎素素的视线,偏头看过去,脸上神色立刻一本正经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大小姐靠了一晚上睡,起码要一百上品灵石!”
黎素素:“……”
刚要冒头的好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翻了个白眼,问道:“你就这么缺钱啊?”
鹿归一脸‘你个富婆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说道:“怎么不缺?清虚剑宗这么多人等着吃饭!你不知道养剑有多费钱吗?!”
黎素素一脸壕气:“我不差钱。”
鹿归:“……”
他一脸没法和富婆沟通的样子,仰天长叹。
黎素素往身后的大门看了一眼,此时里面安静的很,没什么动静,大门外除了他们两个还有那个狼王的儿子在不远处等着。
实在是无聊,她就和鹿归随便闲聊两句:“你是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啊?你爹和你娘怎么回事啊?因为雁雁当初丢了所以关系很僵?感情不好?”
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鹿归怔了一下,然后挑眉说道:“我当然是亲生的!我爹很爱我娘,我娘嘴上不承认有多喜欢我爹,可她那么骄傲的人,当然是喜欢我爹的。”
黎素素不懂,兰霜都没怎么正眼看过一眼鹿烬,哪里有什么喜欢?
依她来看,她娘那样的,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她忍不住就反驳:“我娘活着的时候,眼睛都不能从我爹身上移开,每时每刻都想与他在一起,就算与我爹吵架了,转瞬就能和好,那样才是感情好。”
鹿归听了忽然好奇:“那你娘是怎么死的?”
黎素素:“……”
黎素素抿了抿唇,垂下眼,简单说道:“我娘为了我爹死的,她为了我爹放弃了破镜,寿元尽了,便身陨道消了。”
鹿归见黎素素提起她娘,心情低落,肩膀便顶了顶她肩膀,本想安慰,结果他力道没控制好,黎素素直接被撞出去半米。
黎素素:“……”
鹿归:“……”
鹿归赶紧扶着黎素素起来,看着她转瞬盛怒的脸立刻就道歉:“刚才那一百上品灵石我不要了,不要了!”
黎素素冷冷看了他一眼,顿时没了聊天的兴趣。
但鹿归却说话了:“我不知你娘为何为了你爹放弃破镜,但如果是我娘,我娘绝不会这么做,我娘只会想办法令两个人都能破镜,她除了是我爹的妻子,还是她自己,她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就算真的要放弃什么,也绝对强硬地说只是为了自己,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黎素素:“那你爹娘到底怎么好上的?”
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和人成亲生孩子?修仙界独身的女修多得是。
鹿归回忆起从前,道:“我爹说,娘是个医痴,平日里除了精修医术与修炼外,别的都不擅长,我爹与她青梅竹马,愿意给她尝百药,她便与他成了亲,我爹一直觉得娘不怎么爱他,心里总是很不安,但我觉得,我娘很爱我爹,只是我爹自己也不知道。”
黎素素心道,连你爹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鹿归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我娘修的功法,是不能动情,也不能怀孕生子的,折损修为与寿命,他们成亲时,我爹并不知道此事,可我娘知道,后来我娘意外怀了我后,我爹才知道,知道后他心里痛苦,不想我娘生下我,可你知道我娘说什么吗?”
黎素素来了兴趣,配合问道:“你娘说什么?”
鹿归:“我娘说‘我自愿给了他一条命,怎么会事到临头就抛弃他?我是最厉害的医修,我当然医得好我自己,你在这担忧什么?!’”
“后来我娘怀孕时,身体很不好,灵力在体内乱蹿,修为倒退,我爹都急死了,但她总对我爹说‘慌什么?死不了。’”
“后来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后,差点金丹破碎,只来得及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去修行巩固修为了,她花了十年时间,解决了宗门功法的弊端,身体也修复得差不多,而我也已经十岁,我是我爹带大的,我出生时身体也不好,每天要吃丹药调理。”
鹿归顿了顿,回忆小时候时,神色温和,“那些丹药,是娘一早替我备下的,爹教我练剑,让我漫山遍野的跑,每次回家,他都会做好了饭等我,温和考验我的剑术,会在我不开心时开导我。”
“我十岁那年,我娘出关,出关第一件事便是替我把了脉,随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我头发,淡淡地说‘好好修练,活得久一些。’”
“此后十年,娘虽然总是淡淡的,但她会备好利于我修行的丹药,会在我受伤时替我细心诊疗,有时看着我练剑时,也会看着我浅浅地笑。”
说到这,鹿归偏头看黎素素:“所以你看,我的出生,本就是因为我娘爱我,而我爹自小教导我,当然也是爱我的,而我娘愿意与我爹成婚生子,自然不可能单单只是因为他对她好,也不单单是因为她对自己医术的自信,而是她心里有他,我娘骄傲,从不多说,但做得却多。”
黎素素不理解了,“那现在你爹娘这关系?”
鹿归说到这,眉毛一皱,面色就冷了下来:“我娘再次怀孕时,我爹和她这一次都很高兴,一切的问题都被他们解决了,所以,雁雁出生时,我娘很高兴,我爹也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们看着小小的她出生,这一次我娘可以陪着雁雁一起长大,我和我爹也可以陪着雁雁一起长大,可惜,雁雁半岁后,被宁风免偷了。”
“那时我娘出门看诊在外,我出去历练,我爹在家看着雁雁,所以我娘接受不了这件事,你以为我娘是在惩罚我爹吗?不,我娘那样骄傲的人,她同样也在惩罚她自己,她会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出门呢?她原谅不了自己,所以她和我爹分开了,雁雁受了苦,她还有什么资格和我爹再恩爱如初?”
“而我爹了解我娘,所以,他宁愿她厌恶自己,也不愿意她自责,他知道我娘需要这份厌恶支撑着她活下去寻找雁雁。”
黎素素偏头看着说这些话的鹿归,她从没想过鹿归这剑修竟然看得这样通透。
“至于现在……”鹿归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双手往身后的地上一撑,眯着眼仰望天空,笑得豁朗,他说:“我娘性子傲,需要我爹多哄哄,我爹多哄哄她,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总要给她一个缓和的时间,再说了,我爹愿意宠着她,哄着她,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他们此时就算眼里只有雁雁又怎么样?我是哥哥,我本该为她撑起一片天,更何况,我少时在爹娘身边长大,长大后好男儿更该眼放四方,而雁雁呢,她幼时没在爹娘身边长大,长大被困无定九幽……”
“我只要想想就心疼死了,何况爹娘呢?”
鹿归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温柔极了,惹得黎素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毕竟这死剑修这么好看的时候也比较难得。
直到鹿归忽然转头看她。
黎素素立刻转回了头,假装也看远方,她胡乱说点什么:“所以宁风免当初到底是怎么把雁雁偷走的?”
一提到宁风免,鹿归脸上的温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一下坐直了,道:“下次再遇到他,老子不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真诚地看着黎素素,说道:“你放心,倒数第二刀留给你。”
黎素素挑眉:“那最后一刀呢?”
鹿归表情正经:“那自然是我妹妹!当然了,大小姐要是付给我很多灵石,我可以让你多砍半刀!”
黎素素翻白眼:“……那真是多谢你了!”
与屋子外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屋子里却是静寂一片,厌西楼的这句话带给人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按照年纪来说,在场几人喊他一声老祖宗都不算什么!
兰霜沉默半响,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厌西楼,最后她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扬起一抹笑,艰难又恭敬地开口:“那真是多谢老祖对雁雁的救命之恩。”
厌西楼听到‘老祖’两个字,脸色一红,第一时间感觉是哪里怪怪的,但他转念又一想,自己在青璃山的时候天天被这么叫,这么叫他好像也没错。
虽然他实际上重生不过十八岁。
可他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的不安,但厌西楼仔细想想,自己堂堂未来九尾天狐,不能在这种时候露怯,所以他一边很紧张,一边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昂,不用感谢,也就是顺手的事。”
一直安静的富贵听到厌西楼这一句,心情非常复杂,他在思考这笨蛋狐狸将来究竟要靠什么征服他这么智慧的主人?
简直是世界难题!
鹿雁听到厌西楼就这么应下了那声老祖,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兰霜原本还要身为长辈问的话瞬间噎进了肚子里,总不能问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祖和自己女儿是怎么回事。
多少有点不太礼貌。
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气氛就这么再次陷入沉寂。
厌西楼心砰砰跳,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只好求救一般朝着鹿雁看过去。
鹿雁一对上厌西楼的眼睛,立刻就说:“阿娘,我恩人叫厌西楼,以后你可以叫他……西楼?”
她是很少叫厌西楼名字的,每当称呼他时,总喜欢喊他‘恩人’。
所以当她唇齿间轻轻念出‘西楼’两个字时,厌西楼的心跳便快了一些。
厌西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兰霜迟疑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对老祖太不敬了?”
鹿雁一听,也犹豫了一下,说:“那阿娘和我一起喊他恩人?”
鹿烬立刻在一边跟着就说:“那爹爹也随雁雁一起叫!”
厌西楼:“……”
厌西楼想想别人跟着鹿雁叫自己‘恩人’,哪怕他们是她的爹娘,这感觉也很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