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暄半跪在地,打开布包。
江荼没有上前,曜暄背对着他,将布包中的物品都挡住。
但他记得里面有什么。
第三块记忆碎片,他已经取回。
这时江荼本可以转身就走,但他只是以平静而冰冷地目光注视着过去的自己。
他知道接下来会看见什么,他以一种冷漠到自虐的方式,逼迫自己看下去、记起来。
记起自己的冷血和罪孽。
布包里,只有一件秋衣,一封书信。
过去很多年,信上的字迹早就看不清了,曜暄只能看着那件秋衣,想了想,披在了身上。
那个瞬间。
他发现衣物合身到不可思议,好像有人一寸一寸丈量着他的身躯。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不顾风雪,也要为他每年送来一件衣裳。
曜暄抱着秋衣,落下这百年来,第一滴眼泪。
眼泪越聚越多,最终汇成湖泊,从他的下颚滴落。
曜暄哭得浑身颤抖,紧紧搂住自己,好像在拥抱死去的母亲。
他痛恨自己的冷漠,却再也无法对母亲诉说愧疚。
因为,天地间,再找不到他族人的影子了。
人死灯灭,生魂散尽。
“你的修为登峰造极,却挽回不了族人的魂魄。”江荼对着过去的自己说道,“你认为自己有罪。”
他挥散记忆幻影,终于继续向前。
曜暄在尘世喧嚣中前行。
修真界不会过问凡人生死,因为苍生道如此指引他们。
自己的劫只有自己能渡,旁人不可施以援手。
凡人在苦难中颤抖着感激苍生道给予他们赎罪的机会,而妖魔在大快朵颐中,同样感激苍生道的恩赐。
但某日以后,城邦间开始传言纷纷。
人们说,有一地瘟疫肆虐,几近绝户,却有一名白衣公子坐堂问诊,分发良药,忽然一日,村中人发现白衣公子不见踪影,而瘟疫也一并消退,不治而愈。
人们说,山洪崩漏,淹没村落,白衣公子翩然而至,只一拂袖,山河倒转,那隆隆泥流尽皆入海,起先洪水泛滥处,竟随之露出千亩良田。
人们说,大雪封城,天又降冰雹,即便是被雪压在最深处的草根尽皆枯死,城内无人可出,城外无人可进,唯独那白衣公子…
小小的女孩将自己裹在毛绒毯子里,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暖如春生:“然后呢?娘亲,然后呢?”
妇人温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白衣公子驱散了寒冷,为我们送来了春天。”
说话间,屋外响起脚步声。
簌簌、簌簌,是脚踩着雪前行的声响。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毛毯子也不要了,蹦蹦跳跳扑出门去,任由寒风吹红他的脸颊:“曜暄哥哥回来了!曜暄哥哥!”
曜暄无奈地接住被雪垛绊了一跤的女孩,解下毛领围在她脖颈上,又递给她一块会自己发热的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