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不好,很冷,风很大,庄雁鸣只是在车站站了几分钟,寒风就把他浑身都吹透了。
他不想回家,也说不上为什么不想回家。
公交车路过了学校的大门,庄雁鸣在下一站下了车,走进了学校。
枫桥双语是九年一贯制学校,小学部和初中部分居两座教学楼,这一天是周六,初中部仍然很热闹,听说是在办诗朗诵比赛。
庄雁鸣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发起了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眼泪先是一滴一滴地落,后来就成了串儿地往下砸。
风太大了,吹得窗户哐当哐当响。
他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好班长,现在应该去把那扇同学忘记关掉的窗户关起来,但他哭得太伤心了,连挪一挪脚都很困难。
书里说家庭是由爸爸妈妈的爱组成的,可爸爸不再爱妈妈了,弟弟也被送走,那他的家以后要怎么办呢?
庄雁鸣一开始咬着衣袖哭得很小声,很快就连怒号的风都盖不住他的哭声了。
庄雁鸣又害怕又难受,浅蓝色的棉衣袖口就被他的眼泪洇湿糊成一片深蓝色。
“嘿,小孩儿,吃糖吗?”
嗓音清亮的说话声突然传入庄雁鸣的耳中,他猛地抬起头,却因为视线模糊没能看清眼前人的脸。
庄雁鸣用衣袖抹去眼泪,一个少年正倚着他的桌子,他长得很好看,鼻翼有一颗棕色的小痣,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彩色的糖果。
庄雁鸣发育得晚,十岁了身高还没一米四,眼前这个少年个头很高,他得仰着头视线才能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庄雁鸣,把糖塞进他的手里,笑着问:“你哭啥呢?”
庄雁鸣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少年也不生气,一屁股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现在小学生压力也这么大了吗?怎么周六还在学校?”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你是奥数班来补课的吧?题目做不出来气哭了?要不这样,你把题拿出来给我看看。我都上初二了,小学生的题目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庄雁鸣吸着鼻子,想告诉他奥数班是周末补课,但他看到眼前人一脸的跃跃欲试,好像是真的很想证明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便从桌洞里找出本奥数题册,随手指着一道应用题说不会做。
少年从他同桌的桌上摸出来一支铅笔,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就在书上刷刷写起了答案,写完后又转过头看着他,像是怕打击他自尊似的,语气委婉,“要不这奥数班你还是别上了吧?我感觉你有点笨。”
“我才不笨!”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庄雁鸣唰地抽回题册,盯着那道数学题看了一会儿,很生气地把它塞进了桌洞里。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他说:“好嘛,对不起。”
这么一打岔,庄雁鸣的眼泪就憋回去了,他低着头不说话,希望这人赶快离开,好让他能把憋回去的眼泪再给哭出来。
少年好像看不出自己很讨厌他,又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别哭啦,今天做不出来的题目可以留到明天再做,今天想不通的事儿明天可能就想通了,明天如果再想不通的话那就后天,日子长着呢。”
说完,他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我的这句话也太有哲理了吧!”
自顾自傻乐了一会儿,他掏了掏口袋,又摸出颗糖剥开糖纸硬塞进庄雁鸣的嘴里,“吃颗糖开心一下,多大点事儿啊又不是天塌了,哭成这样。”
糖果在舌尖融化,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庄雁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很久,他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嗯。那我走了。”
少年站起身,冲他摆了摆手,扬声道:“再见。”
等他走出教室,庄雁鸣追了出去,看见他拐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庄雁鸣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窗户外朝里看,送他糖的少年正站在他的临时班主任王老师的办公桌前,把手上提的饭盒放在了她的桌上。
原来他是很温柔很和善的王老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