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七楼的路上,车里的静像负荷的颗粒,沉积在闭塞的空间里,余笙降下车窗,匡静河开得慢。
匡静河拿出了烘培的工具,余笙做了曲奇,厚,有一指节的高度,半个手掌大小,一块顶一顿早餐。刚出烤箱,曲奇仍暖烘烘的,咬碎的巧克力块会流,粘在唇尖、唇边、唇角,匡静河吃了两块。余笙怕他腻,在匡静河伸手拿第三块的时候打了下他手背,说再吃明天的饭都省了。
他们面对面静坐着。
你要离婚了吗?
余笙擡眼问。
还没,在和律师协商。
不该和你妻子协商吗?
她多少知道点。
知道多少?
余笙你别问了,好吗?算我求你。我只想和你呆着,我们一起吃饭、逛街、z爱不可以吗?
匡静河弯下脖子,肩膀朝里塌,就如囚牢从四面八方压来,男人寸步难行,坐地屈身。匡静河在长久地抑制着什麽,余笙以为是自己第一眼瞧到的孤独与绝望。他和匡静河在七楼的时间里,匡静河只接到过何姐的电话,也不常刷手机,不像余笙的一些朋友(比如will)早中晚都在和朋友视频、聊天。空閑时,匡静河会读书看电影,点上几只香薰蜡烛,泡杯咖啡或沖壶茶,给人一种静静的流动感,人如其名。有时余笙觉得自己是来给匡静河一点活下去的欲望,每当匡静河在水蒸气和香味里变飘忽时,余笙会自问,许多人朝思暮想的、如视珍宝的,眼前的男人全拥有,那麽他活着的欲望是什麽?匡静河可以追求更耀眼的地位,追名逐利是永无尽头的,他亦可以到此为止——他足够耀眼了,生命已达尽头。余笙记得,匡静河见他第一面时说余笙把自己藏得严,现在回味,匡静河熟习自我掩藏,不是余笙的那种自护式的掩藏,更像给自己挖坟坑、纵身一跃、再填上土壤,不立墓碑,因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余笙回答,我不知道你怎麽打算的,匡静河我希望能帮到你,你还放不开,我等你,但你别让我失望。
好。
这种时刻,匡静河渴求余笙的爱抚。余笙知道。
余笙牵着他,将他们引到沙发,匡静河任由他引导。吻落在匡静河耳后,余笙的手指轻柔得像春风,吹开漫山遍野的花骨朵,曲奇的香、蜡烛的余香、匡静河发间的香构成一味迷叠香,温和的蛊惑,余笙只抚摸着匡静河,爱意悄然滋长,假如说g潮是发洩欲望,那抚摸就是欲望积少成多,是沦陷前的风平浪静,是勾引、安抚、轻声的“我会照顾你爱惜你”。抚摸匡静河像渎神,信徒先虔诚地发誓“照顾爱惜”,顶礼膜拜,再用立下誓言的嘴,吻遍神,目睹神化作rou欲的魔。余笙却知道,入魔的是自己。
变为匡静河生活的支点、吹灭他的孤独,余笙体会到一种非我莫属的成就感,和日渐嚣张的贪婪。眼前这个美妙的男人,一尊艺术品、一曲歌,他的寂寞,他的才华,他欲望的全部,属于余笙。潮起潮落的间隙,一股沖动会慑住余笙——他要把匡静河封存在画里,只让匡静河活在自己的画笔下,从此只有余笙掀开画布,匡静河才得以显露全貌。
chapter 15
余笙约dan出来,讲一讲黄老板的事,无论好坏,他不忍dan吃亏。dan比他想得要心宽,实实在在地把黄老板当取款机,说“他跟我说过他有老婆孩子,我拿钱办事,他这个人还挺讲规矩的”。余笙腹议,这黄老板碰着余笙就威逼利诱,换了dan就正经了,赘上句:那就好,我怕他欺骗你感情。dan撇嘴,像在咂摸味儿,说客人欺骗我的只会是钞票,黄老板还没欠过帐,缺点嘛怪折磨人的。余笙没问怎麽个折磨人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床上的经就像潜意识里的生理暗码,本人都无解。
他向匡静河提及dan,问你认为这个客人是在嫖dan吗,单单是皮肉交易还算情人?匡静河指出皮肉交易也分程度,你在公共厕所里留个电话等客上门是卖,你用身体换金钱、换人脉、换资源也是卖,前者就更低俗麽?你能做到后者说明你本身在市场里的价值,仅此而已。娱乐圈这块指南针上的南北是钱、色二字,余笙略懂,他问,你被潜规则过吗?匡静河笑了笑,这鈎子般的笑能勾厉鬼上鈎。匡静河敛容,说潜规则遇到过,不严重,有何姐顶着,她是我的贵人。
你是我的贵人。
余笙说。
什麽意思,我又不是你金主。
余笙扬了扬手臂,包含了七楼的客厅、落地窗、窗外的上海夜景,说最起码七楼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