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静河伸出两臂粗的胳膊(羽绒服蓬松),揽住余笙,余笙像浸没在一池的海洋球里,失重,被呵护,沉沉浮浮,匡静河的鼻息像潮汐声,响彻数亿年,哗哗哗,温柔地飘向时间的尽头。
他们静止地站了一阵儿,直到匡静河的手机刺破了沉寂。
匡静河沉闷地呼出口气,活似纪录片里某只大型动物用皱巴巴的鼻子哼哼,余笙憋笑。匡静河狠狠剐他一眼,狠中带笑,摸出手机。
“喂?”
“静河。”
女人的声音。轻柔的,余笙才知,心房塌陷,只需轻柔的三下锤击。
海洋球破裂干瘪,潮汐声远去,时间尽头提前到来。
余笙挪步,匡静河拽住他,那力道前所未有,放脖子上能勒死他,像溺水者抓到浮木,余笙忍住,以免闹出动静。
“嗯我在外面阿姨呢好,知道了嗯不用。”
余笙不禁细看匡静河的脸——和妻子通话时的脸。溺爱?无。温情?不见。客气?差一截。思念?不像。不过,匡静河会演。匡静河一副自来水的样子,来去匆匆,源源不断的寡淡。他妻子像是喝惯了这碗自来水,耐心地应答。
通话悄声流过,一分钟不到水流就断了。
电话一断,余笙便甩开匡静河,要开门。
余笙
像一声叹息,匡静河没阻拦他。
走廊里,灯是灭的,带点可怜的残余的光。余笙眼前漆黑,像坠入深海,或迷失在宇宙边缘,一切却变得清晰了。他开口。
匡静河,你很自私,还优柔寡断。你说你的妻子等你五年,五年,不够你想通你究竟想不想和她结婚?打心底里,你是想的吧。你要是下定决心让她死心,五年,你匡静河办不到?你用五年来找退路,可惜没碰到个令你动心的男人,而实际上,你利用你妻子的真心,换来了一事未成的五年。你想有一段“正常”的婚姻,我也能感觉你是喜欢孩子的类型,既然那五年之后你还是个自私自利的懦夫,那麽娶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也不错。结了婚了,你孤独绝望了,丢下你怀着孕的妻子,来我这,干嘛?寻求精神慰藉吗?一具男人的身体?你不和我亲热,你觉得你洁身自好,很高尚吗?匡静河,你动了心思、踏进梁姐那,就背叛了你妻子,你亲我和我shang床,或是和谁,都抹平不了你不忠的事实。
我没有不忠!我就没爱过她——男人对女人。余笙,你不——
不,我都能想到——你还没跟家里出柜、你没有信得过朋友可以倾诉、你不忍心和怀孕的妻子离婚、你的事业和财産把你绑在这段婚姻当中、你这才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想亲手毁掉它匡静河,我我喜欢你,但我——
匡静河霎时攥住余笙的手腕,卷来一阵风,他眼里的颤抖能震碎墨镜的黑。
余笙没再挣脱。
听我说完匡先生,我对您的喜欢不能化解您的处境,只有您自己能。您的家庭事业我一无所知,我没法插手帮您,但您这样长久下来,我会更迷茫,会累。
余笙缓缓摘下匡静河的墨镜。匡静河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蒙住了眼底情绪的细流,余笙的指尖掠过睫毛像掠过皂纱,他无需一窥纱下的真身,光是一张朦胧的印象他就沉醉。他低声赞道,匡先生,您的睫毛好美。
他吻在了睫毛上。
匡静河的呼吸声停了,是潮汐停了,时间凝住了。余笙抱住海洋球,明月、礁石、沙滩、雪白的泡沫、鹹味的空气,万物静默,人迹罕至,他们是鲜活的,唯独感情是真实的,余笙向匡静河发出罪恶的邀约。
匡先生,今晚,您留不留下,我都希望您能想想我说的——为您、为您的家人、为我们。您若进了这扇门,就把您交给我,我来教您,我喜欢什麽样的qian戏、怎样才能让我g潮、您该怎麽疼爱一个男人
匡静河手上的力度变重了,余笙那只手发酸发麻,忽视失去感知的手,他转身欲走。匡静河发力一拽越过余笙,推开余笙公寓的门,放开余笙反握住他,在余笙手背上落下一吻,倒退着,一步一步深入,牵着余笙进来。
他说,教我。
若干年后,那晚犹如潮水呼唤余笙,一浪一浪,像绵长的、你中有我的shen吟,匡静河的身体里涌动着青涩而甘甜的泉水,充满生命与尚待采撷的懵懂活力,余笙能断定,匡静河讲了实话——他没和男人zuo爱过。第一遍,余笙手把手教他,匡静河学得快,两人很合拍,这挺难得的,很多情侣夫妻爱情的基础雄厚,却在床上总差点火候,难磨合。男女间的xg爱难令双方处处如意,因为双方经常缺乏沟通——男人进度过快,女人更难获得愉悦感,而同性对彼此的需求一清二楚。匡静河一入玄关就箭在弦上,余笙说先来次躺着的吧,他们撕扯着撕咬着去卧室。余笙刚要开灯,匡静河便按住他,说,别。余笙还没在白天甚至明亮的灯光下看过匡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