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看着整整齐齐的文字,忽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他最想知道什麽,顺其自然地说,总能追根溯源。他叠好纸放兜里,倒了杯冰水。
匡静河像在发呆,视线彙聚在桌上某个点。
余笙,你只对我心软,还是你这人好欺负?
匡静河仰头垂着眼,嘴角松松的,月牙白形状的笑,有三分的居高临下,和七分的无可奈何。余笙也有过匡静河在施苦肉计的猜测,匡静河演技高超,余笙懒得辨别真僞,他只想跟匡静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匡先生,我问您答。
嗯。
匡静河摊开手,弯了弯手指,说,余笙,把手给我。
余笙伸手,匡静河扣住他的五指,他们十指相扣。
匡静河用下命令的口吻说,不準撒开手。
余笙把话语权交给直觉。
您爱您的妻子吗?
以前爱过?现在麽我说不太準。
您的婚姻,是怎样的?
青梅竹马,我们两家交情颇深,她她从我记事起就爱跟着我,青春期我们都没谈过恋爱,我把她当妹妹看,她也把我当作哥哥,我们没想过爱情,天天一起写作业、玩儿,直到大学,才发现我们分不开,我们对彼此的独占欲很霸道,我交了兄弟,她就吃醋跟我闹,她交了男性朋友,我就很警惕。十八岁,我搞不清自己对她是什麽感觉。那时我事业刚起步,一起步就有起飞飞到外太空的势头,我忙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我和她也就走走停停的,她有大把时间照顾我,追随我。她家每年都在催我们定下来,但碍于我的事业,结婚一拖再拖,她等得毫无怨言,我用金钱和有限的假期补偿她。可我知道,她观念传统,最想要的,是我求婚。我喜欢男人,是我一直以来有意无视的。最早,我拍——我在做项目时遇到了个男人,和他就像你和我,他比我大十五岁,那是我第一次用另一种目光看一个同性,你一定知道的吧,那种能激发你yu望的目光,我记得他的p股总能牵动我的眼珠。十多年里还有几次,不同的男人。我以为我是双——我和她是情侣了,我对她也有欲望啊,起码我是那麽催眠自己的,我愿意对她好——是我爱她,我要和她s床——是我喜欢她的rou体,我的父母、她的父母、我们认识的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命运给了我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成功,我和她的情谊原本也会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五六年前吧,她快三十了,想要孩子,最多能再等我几年。有一天,我收到了那个男人的婚礼请柬,他和男朋友搬去国外,要结婚了。我不应该去,我的一举一动都受限制,但我还是去了。我到那,那个男人见到我,拉我到一边,问我,你也是吗?我表现得非常镇定,说了句新婚快乐。我彻底迷茫了。我并不害怕,结不结婚我无所谓,男人女人也是次要的,她是爱我的,我必须给她一个答複,无论如何,我发誓善待她。
我找她谈,她竟然早就知道我可能喜欢男人,她不关心我的性向,她只想要我。我跟她说,万一我对你的爱并非爱情,那我会对不起你,她不听我的,说我们走过这三十多年,你觉得你还会爱上其他人吗?过日子不是谈恋爱,日久生情,没有男女间的爱情,可以培养家人间的亲情,我们和结了婚的夫妻有什麽区别?她求我,说,你给我个孩子吧,说她的孩子只能是我的。既然沟通失败,我们断交了。我寻思着,让她自己放弃吧,可她又等了我五年。到那时,我们两家人都在催命似的催我,而我在那五年也没结识到合适的,我就想,是命吧,是我欠她的。我们年初结的婚,去领证那天,是我见过她最幸福的时刻,我为她高兴。
余笙听完,像看完一部电影,大梦初醒。左手传来钝痛,他看向匡静河牵住自己的手,发白的骨节隆起可怖的弧度,手背上的血管里像流淌着中毒的血液,是异常妖豔的青色,手腕微微抽搐,像失灵的机械。匡静河的身体里有什麽死掉了。
匡先生,您我在。
余笙只说。
余笙,你别走,陪陪我,好吗?
嗯。
如果我一年前碰到你,该多好。
他们安静地坐了会,匡静河去盥洗室,他大衣里的手机响了,像十二点的钟声,预示着幻境的终结,真实世界里,匡静河的世界远在天边。
等匡静河回来,余笙跟他说他有个电话,匡静河拿出手机扫了眼,手机举在耳边走回沙发,他们腿贴tui坐,余笙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匡静河喂了声,那人扯着大嗓门问,你又跑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