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先生,您放开我。
你能保证不闹吗?
我保证。
匡静河松开他,余笙抱着胳膊肘,防御的盾挡在胸前,小碎步后退。
余笙——
匡先生,您和男人,做过吗?
匡静河一愣。
没有。
余笙知道这改变不了什麽。
余笙,你是第一个,只有你。
轮到余笙愣住了。他不自觉地撤下防卫,面前的男人迈着笃笃的步伐,像将军战马的铁蹄,踩烂落地的盾牌。
chapter 5
匡静河不会生硬地用主雇关系施压。他会发号简明的施令(坐这、过来、别问),余笙一抵触,匡静河就会用软硬结合的语气讲道理,在逻辑上说服他,再施以安慰(拉近间距、抚摸、低声细语地抚平逻辑的棱角),最后抒情,倾吐一些令余笙心动的话语。余笙一气之下,问匡静河,你在家里都是这麽摆平你妻子的?
等余笙冷静了,匡静河说了句,余笙,我的家事你别插手。那语气委婉而谦卑,余笙本不占理,气焰全消。第二晚下来,彼此都知道余笙心甘情愿,余笙却不知道匡静河想得到什麽。是,匡静河想找人陪他,可匡静河从余笙这得到的仅仅是陪伴?爱慕对匡静河来说千篇一律,余笙再爱慕他,也会味同嚼蜡,匡静河不需要爱慕。
匡静河需要的是能和他共赴孤独的伴侣,他的婚姻约束他,他的社交圈如狼似虎,匡静河灵魂里住着一片桃花源,那里不似人间,可世人一旦看清它的全貌,就会起贪念、嫉妒,肆意劫掠,而桃花源的避世注定意味着它孤独,它渴望懂得它、珍惜它的外人,给它作伴。余笙就是那个外人。余笙偶尔会想,匡静河结没结婚真的重要吗?婚姻是制度,人的想象力的産物,如同金钱,本质上是虚构的,而真情——爱情,更有意义。回到几百万年前,婚姻像智能手表一样无用,而那时的人类就懂真情了。余笙破罐子破摔,匡静河出轨是匡静河的事。等理智回归,越来越多的,余笙纠结的同时,为匡静河感到悲伤,匡静河能用钱买余笙的时间,却买不走自己的困境。
匡静河喝闷酒,余笙眼巴巴瞅着,为哄匡静河开心,余笙特地问will,你们有钱人喜欢什麽乐子,will说购物度假游艇排队赌博极限运动卡巴莱,余笙纠正,酒吧包间里的乐子,will又说,你可以在包间里跳卡巴莱哦,别忘了录个视频给我!甩开will出的馊主意,余笙绞尽脑汁,也榨不出灵感,长公主建议他投其所好。余笙黔驴技穷,说自己除了看电影实在想不出什麽。长公主一拍桌子,你们给对方画画像吧,stagra上很兴给另一半画画像嘛,你正好擅长啊。
第三次见面,余笙早早摆出画画的东西,又收了起来,心想,万一匡静河不喜欢,余笙掩不住失落,他不要匡静河看他失落,流露他卑微的感情,一想就挺难看的。
匡静河进来,先抱了抱余笙(匡静河的触碰余笙习以为常了)。余笙照常问,匡先生,您好吗?匡静河对答如流,还行,没变化,你呢?我很好,谢谢您,匡先生,您想画画吗?匡静河像是有兴致,哦?画什麽?余笙仔细观察着他,画我们,肖像画,您画我,我画您。匡静河点点头,他的嘴角松弛地翘起(这表明匡静河处于放松状态),好啊,余老师手下留情,别欺负我这个新手。
余笙取出东西摆好,他们面对面地坐。匡静河指着自己的墨镜帽子,问,想要我摘掉吗?
我都可以的,在这,您的外貌是您的隐私。
匡静河都给摘了。
余笙已经把匡静河的脸在心里、深夜里描摹了成千上万遍,那张脸余笙还原了九成,剩下的一成是那双眼睛。
余笙有个出生在拉姆安拉的同学,很多年前,同学的学校组织去特拉维夫看海,同学描述给余笙,那是她长那麽大,第一次看大海,她感叹大海是上帝赐予的奇迹,她说在那一刻,她看到了全世界。余笙看海像喝水,天经地义的,没法感同身受。高中时,一年暑假,他搭乘的飞机横跨太平洋,客舱沉睡着,余笙偷偷拉开遮光板,往下看。雪山,一座座山峰像浪尖,冰原,黑色的地皮如阡陌纵横,余笙感慨,世界还有这一貌,原来这就是奇迹。
直视匡静河的眼睛,就给他那种感觉,一场包容全世界的奇迹。
余笙好久没在画布前紧张了。面对匡静河,特别是他的眼睛,余笙胆怯了。他怕画不好匡静河,又怕画得太逼真,沦为深陷于画像的道林·格雷。
好看吗?
匡静河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