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领他去衣帽间,让他选鞋。余笙自带艺术眼光,“容器”一般找酒吧的造型师帮他们定穿搭,几回下来,长公主见余笙能自食其力,就準他自由发挥。余笙选了一双淡粉色的短靴,黑中的一抹亮。
“你去陪个客人,长月和纪雪已经去过了,现在dan在,你最后。”长公主的吩咐向来精简,人欲俗事都被她解剖为一二三四五。
长月、纪雪和dan都是“容器”,客人选作陪的“容器”是有讲究的。“容器”会单个进去,以开场、点酒、上酒、收尾的顺序见客(余笙是新来的,负责收尾),而客人看好哪个“容器”就知会长公主,被点的“容器”今晚只陪那一间的客人。有的“容器”可以带走,有的不可以。对余笙而言,寻刺激归寻刺激,陪shui就免了。
“按你的时薪算,客人会给小费。”长公主又说。
可能有谁请假了,长公主缺人手,余笙没多嘴问,但从长公主的失态来看,也许是位有来历的客人。长公主的一大禁忌就是嘴碎。和贵人走得近,再貌美如花巧舌如簧,嘴巴漏风的、爱打听的,就不可靠。
长公主尤喜他这点。他的教育、学识、经历,才是长公主看好他的原因。起先长公主担心他会放不下姿态,余笙相信从银行柜台的接待员到xg工作者,都该受平等的尊重,没什麽羞于啓齿的,钱多钱少是真,赚钱吃饭是本质,没什麽三六九等。被蹭一下手腕摸一下p股,余笙早就做好了準备,否则不可能贸然来pane做“容器”。
余笙踏进包间时,想了几种场景。一,男性客人齐聚,来放松娱乐;二,男性客人谈生意(空气里通常绷着无形的弦,你一进门就会感觉误入阵法);三,男性客人请客(你通常会被请客的一方推给被请的一方,推来推去,但一定要搞清到底哪方想要你);四,男性客人找事,一方专门为难另一方(你陪的是主导的那一方,千万不要替被为难的那方着想);五,女性客人(此场景屈指可数,可忽略)。
屋里只有一个男人。
余笙上初中时,有回他留校打扫卫生,离开时经过初三的教室,忽然看见一间教室里,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坐在窗沿上,窗户大开,腿垂在教室这侧,上身立在窗户口,面朝夕阳。余笙不知道她想干嘛,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令他挪不开步。他停在门口,那一刻仿佛世界里只剩这间教室和那个女孩,余笙自己也缩小、渐远。站了会儿,余笙悄悄走了。
他像回到了那日黄昏,几步外的男人吸引着他,同时将他推远。笼罩着这股张力的,是溺水之人绝望的呼救,和深处漩涡中的孤独。
那时余笙仍不知男人有高山流水般的名字,匡静河。
回到绝望和孤独。
绝望和孤独是余笙的老朋友。
艺术这条路是不分国籍的难走,希望存于瞬息间——某天清晨天空的蓝是他钟爱的纯度,获奖名单印着他的名字,余笙能有一瞬的希望。无聊和绝望才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分分秒秒,艺术家要经得起作品的审视与折磨,艺术品的诞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点点滴滴的积累。余笙偶尔会有惊醒的错觉,“余笙将永远是画画的而非画家”的恐惧如一道惊雷,短暂的轰鸣,永久性地劈裂大地。
孤独余笙就更熟悉了。他独自一人在外八年有余,孤独嵌入了他的基因,直到他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包含孤独这段基因。
余笙突然很想把男人画下来,就叫做《孤独酒,绝望夜》。
在近处端详,男人竟戴着墨镜帽子,唯一清晰的是男人下颚的轮廓,余笙看得出,那张脸很适合入镜头、进画布。
“先生您好,我是余生。请问还有什麽能够帮到您的?”余笙的惯用开场白,余生是他作为“容器”的昵称(pane保护客人和“容器”的真实身份,除非客人主动透露姓名)。
男人静静地坐着,墨镜阻挡视线,余笙不确定男人在看哪,他不自觉地瞥向男人,男人是块当模特的料。那幅画不该叫《孤独酒,绝望夜》了,《男人》足矣。
安静持续了半分钟后。男人挪动伏在膝上的手,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他要余笙。
chapter 2
有些客人点“容器”前,会先验货(揉揉你的手腕、摸摸你的脸、用目测猪肉斤两的眼神称量你)。余笙遇到最得寸进尺的客人(其实还好),叫他坐到腿上,余笙比那客人高,客人好像也挺喜欢他的,但身高摆在那,客人像搂着人型娃娃,场面滑稽。客人又问余笙能不能带走,余笙微笑摇头,客人只好放余笙走。后来长公主咕叨,说客人一晚上都挑这挑那,当时陪坐的“容器”穷于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