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有人盯梢,梦话还被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小鱼儿很尴尬,幸而房间很暗,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到底怎麽回事?我有父母亲人,家里也有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你死而複生,亲人远在几个世纪前……”

“转世,”花无缺突然说,“可能是转世。”

小鱼儿笑了一下,想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可花无缺的存在本身就已打破了过去的观念,没必要再讨论什麽主义。

“滴”的一声,电力恢複了。他拍了拍花无缺的肩,意思是将会和他同一战线,“老话说‘既来之则安之’,明天的太阳会照样升起,回校还是要写实践报告。你慢慢琢磨,我睡了。”

说完便翻身躺下,将被子一裹。这一觉睡得很好,他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今天安排继续参观唐代墓葬,随后在会议厅集中讲解。

后半夜时花无缺浅眠了一会儿,现下精神很好,可他身份特殊,只能留在房间里,没什麽打发时间的东西,也不敢乱动那些现代科技。一楼架子上有书,大部分是娱乐时装杂志,还有几本名着,小鱼儿抽出那本封面泛黄的《读者》,顺手给他带了碗白粥。

“你先看这本杂志,不懂的地方等我回来告诉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人看到,回房锁好门。”小鱼儿掏出背包里的零食,细细叮嘱道,“中午我们在外面统一吃饭,你先吃这些垫垫,架子上的矿泉水自己想办法打开,下午……晚上回来会给你带饭的。”

他匆匆离去,只留给花无缺一箩筐的话。过了一夜,花无缺作为人类的机能正在慢慢複苏,真的感觉饿了。他一边喝粥一边看杂志,简体字和白话文并不太难,部分词句有歧义,也不怎麽影响阅读,他来到现代的第一次正式学习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小鱼儿那边却有些焦灼——莫教授一通电话,市历史研究组连夜坐客车赶来宁姚村,一起探究那座明代棺木,下午直接给学生们做研究分享。

他该怎麽说,墓主人还活着?

回城

托花无缺的福,小鱼儿提心吊胆大半天,直到莫教授回来,同他们说这是座空棺,心头的大石才落了地。

考古发掘过程中发现空棺的情况也是有的,可能墓主人下落不明,也有可能是客死他乡,尸首回不来,家人只好把他生前所用之物放在棺材里下葬。

小鱼儿:“……”人在他房间里。

除了棺中无人,该有的规制都有,随葬品琳琅满目,文房四宝、金砖玉器、青铜香炉、碗碟酒盏、金线纺织……另有一排书籍,显然是富贵之家。

莫教授放大其中一张书籍的照片,仔细辨认字迹,都是武功秘籍,还有两本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小说,所载年月为嘉靖十七年,再结合器物所刻时间,此处墓葬的年代不再有异议。

昨晚花无缺讲述回忆前,用武功合上了棺盖,小鱼儿又细细擦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痕迹,这时回想起来才一阵后怕。他全程放空自己,不敢与莫教授对视,并非敢做不敢当,只是“金屋藏娇”的事被人发现,大约会演变成常理和玄幻的碰撞,最后他们被双双送进精神病院。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请了个祖宗。

最后莫教授敲定项目报告以研究价值更高的唐墓为主,明代墓葬仅做课余补充,不要求攥述。

课程会议后是自由活动时间,逐渐熟络的同学三三两两约着吃饭,小鱼儿拒绝邀约,去村口集市转了一圈,提了一只大布口袋回到民宿。

花无缺很好学,将整本《读者》仔细读了一遍,现在正在通读第二次,小鱼儿留的零食都没顾得上吃。他手边一张草稿纸上抄了几句话,字迹很端正,只是拿笔的方式很古朴,显得傻里傻气。

“握笔姿势错了。”小鱼儿替他纠正手势,弯腰自身后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带着他一笔一画写下三个字:「花无缺」

小鱼儿指着“无”字说:“汉字简化后‘无’字只有四划,你要慢慢习惯现代的阅读和书写方式。”

花无缺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鱼儿方才察觉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近,垂眼就能数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愣了愣,说:“学会了吗?”

花无缺抿抿唇,眼眸笑意更深:“没有,你能再试一遍吗?”

小鱼儿认命地带着他再写一遍,这回写得潦草了些,最后一捺拖出很长,带着小鱼儿标志性的潇洒。

花无缺又问了几处不太理解的现代语言,很客气地道了谢。转世之说终究虚无缥缈,不能尽信,现在的小鱼儿不再是从前的故人,而他之于江小鱼,仅仅是相识一日就给他带来许多麻烦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