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小鱼儿探头看了看那口棺木,猛得后颈一凉,脑海中浮现出梦里那块冰冷的石碑。

莫教授自临时砌成的斜坡下到地坑,拿着手电筒仔仔细细察看一番,停在棺木右下角,口中念道:“嘉靖十七……”

嘉靖十七?!

大巴车上,他梦到的石碑就刻着明朝嘉靖帝的年号,“嘉靖十”其实是嘉靖十七年?

小鱼儿迫切想知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情不自禁地迈出一步,忽然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他已经趴在地坑的边缘,双条腿悬空朝下,右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杂草。

同学们都吓了一跳,一名男同学率先反应过来,弯腰伸出手:“快上来!”

小鱼儿右手使劲撑着地面,左手抓住男生的手腕,用力一蹬回到地上,有惊无险。莫教授年纪大了,经不得吓,连连叮嘱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小鱼儿口中再三保证,思绪还在那个奇怪的梦里。

闹了这麽一出,天色也暗了,衆人收队回住处,乡村夜里安静,又许是颠簸疲惫,学生们比以往睡得更早些。

宁姚村发展得再好,远不及城市灯火通明,民宿区路口有几盏路灯,再往前走,昏暗的灯光都被藏在树梢里,夏虫低鸣,云层遮住了星空,一片漆黑。

小鱼儿打着手电,挺直腰板向傍晚摔过的小地坑去,去找他的学生卡,另外还想凑近看看那口棺木。自从发觉梦境的怪异之处,他这几个小时都心神不宁的,若不一探究竟,大约会一夜无眠。

周围太暗,地坑边都是碎石杂草,小鱼儿顺着斜坡下去,用手电光照了一圈,学生卡静静躺在泥地上。他捡起卡片,仔细辨认棺木的刻字。这些字是用刀凿的,比较粗糙,右排几个字清晰刻着“嘉靖十七年”,左边的更淩乱,依稀可辨认最上面两个字是“故兄”,下面的字笔画很多,他伸手触摸笔画的走势,只能感觉到有个字是左右分部,再往下时指尖刺痛,居然被细小的木刺划伤了。

徒手触碰古物是不合规操作,更不知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会有什麽细菌病毒,小鱼儿赶紧用衣服擦掉木头上的血珠和指纹,挤出指尖的血,用泥土掩盖了,做完这一切才像被泼了冷水似的醒过神来,发觉今夜做的事有多麽滑稽可笑。

梦境本就光怪陆离,不可以常理推测,他做过的奇怪的梦也不止这一个,为了梦中的几个字去考证,不是他的个性。

但他还是站在这里,亲眼看过,什麽都没有发生。

小鱼儿抹掉周围的脚印打灯返回,忽闻身后“叩叩”轻响,脚步微顿,缓缓转身,敲击声越来越大,很快变成木板摩擦的闷响,按照恐怖电影的情节发展,棺材里会爬出一个人。

摩擦声愈发明显,只听“咚”的一声,棺盖移开大半,一只手搭在棺材边缘,小鱼儿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的动静,脚下挪动不了半分。他腿软。

他看着棺材里的人慢慢坐起来,又走出,一束白光直直打在对方雪白的长衫上,有些刺眼。

小鱼儿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想的只有“逃跑”二字,结果未能成行,就被脚后跟的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瞬间,他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人生,无比懊悔这次宁姚村之旅,在收到通知的那一刻,受伤也好装病也好,如果不来宁姚村,就不会做奇怪的梦,不会弄丢学生卡,也就不会对这个棺木産生好奇心。

既然一切无法重来,不如先发制人。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说完这两句话,小鱼儿像是壮了胆子,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如果棺木真的葬于嘉靖年间,那里面的尸体早就化为一堆白骨,而这个“人”分明四肢齐全,有血有肉。

莫非是宁姚村为了吸引游客特意制造的假象?不,村中已经有了一组唐代墓葬,再造一个假的明朝木棺毫无意义,瞒不过专业人士的鑒定。

还是说……这个人有特殊癖好,喜欢睡棺材?

小鱼儿便觉得没什麽可怕的,擡高手电筒对準那人,毫无防备地调侃:“漫画里的试胆大会的确都在夏天的夜晚,时间没错,但要人多才有意思……”

那漫不经心的口气,好像他真的不曾害怕,如果能站着讲话,会更有说服力。

但当看清对方的脸时,他语声一顿。那人丰神俊朗,面如冠玉,青丝半束,一袭白衣宛若皎洁明月,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鱼儿不是被皮相勾魂的人,只是他看着白衣男人,脑海闪过无数梦境里的那个背影,许多琐碎到不知从何捕捉的片段在眼前一晃而过,又有种超乎寻常的力量,让他的视线无法从男人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