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一面不想惹恼她,一面又期待着看她生气的模样。毕竟这种事情里被坏情绪影响是难以避免的,而且在我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发生。
我到现在还依稀记得,大概在我小学三年级前,我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最后却因为我不相信世上所有的公主,都需要被王子、骑士之类的以男性力量为主的天然理想的救世主所拯救,才会变得幸福快乐而分道扬镳。
为什麽她会认为所有人潜意识里,都会有或轻或重的弥赛□□结,亦或者其实是在浅显地崇拜、皈依男性呢,更何况是公主这样身处高位的王权?每个人心中,会埋有野心的种子才是真理。
被石子绊倒是常有的,却并非终点,而是过程中必不可缺的奠基石。我心目中的公主,应该会坚定不移地将这些石子一一拾起,慢慢在心房里砌成一座属于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城堡,并以此为蓝图,最终亲手实现。
对我来说,面对不公时,即便失败,即便隐忍,但只要无论仅存于意识中而不敢实践,或者是真正敢于实践挑战的,自己有过一刻的反抗,那麽就已经很成功了。结局究竟会如何,在生活中的许多东西上,其实都没有那麽重要。
一定要取得“进步”或“胜利”,是世上最虚僞的谎言和桎梏。
“这是我至今为止仍执着的郁结。”
我不知不觉地将这件事情对她说了出来,在接近尾声时,才惊慌失措地感受到一种不妥,止住了嘴,转而紧紧环抱住她,把头埋得更深了。
患得患失成性的我变得更纠结了。假如我试着故意反驳她呢?符椋会恼羞成怒吗?然后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去就像她一样?
我没说的是,我只是个从头至尾的理想主义者,深深地羞怯于成为我梦想的样子,于是原地踏步、兜兜转转着。
除了我,可能任何人都可以像荆棘鸟一样,在尖刺上高歌、盛放,即使疼痛是无可避免的,而死亡是隐藏的最终代价。我是个一旦暴露自己的内心,就肯定会被抛弃、憎恶的胆小鬼。
我曾一直以为我自己对符椋的爱是如此不容置疑,也矢志不渝。直到,我早听见了我那颗心上的裂缝中被灌入的风响。
我大抵已经失望和麻木了吧,只是没有放手的勇气。
我想永远寄生在符椋的爱里,我不在意我到底爱不爱她,我仅仅需要被爱。
符椋没有惊讶过我反常的喋喋不休,而是一如既往的浅笑着,一手抚着我的后脑勺,一手轻拍我的背。
她轻轻地说,这一次,她非常赞同和肯定我的观点。
“阿雀,你知道吗?”
“其实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是能拥有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而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知是由于何种的原因——仰慕?惊惶?害怕?所以一味地顺着别人的想法完成一件事,或者解决一个问题。这仿佛是将人视作一种绝不会出错的权威。”
“我讨厌那种感觉,尤其是我自己成为被造神的对象时。”
我觉得她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深思的、凄然的,也许就像是爱德华·霍普那独特的笔触,所描摹出的那些忧郁的女人一样。
我不敢擡头,担心自己更多的痛苦被她察觉,也惧怕再次撞上她那副悲哀到令人心碎的面孔。我这才发现,其实我更希望接触到的,还是她坚毅得能够包容一切的样子。
“人无完人,”她坐起身,没有推开我,只是把手伸向床头柜上,应该是要抽烟。随后我就听见了她按响打火机的声音,“我坚信,世上什麽东西都可能会变得完美,唯独,除了人。”
她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她真的要对我敞开心扉了,于是紧张地绷直身子,想好好地倾听。事实却是相悖的,她突然就沉默了,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些许香烟内的烟草燃烧的细响。
她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放着一部英文片,主人公似乎在讨论什麽问题,我勉强能听懂一些。
“假设我是半个圆润的红苹果,配上半个椭圆形的绿苹果就不好看了。”
“可是如果我找到半个跟我一样圆润的红苹果,就算它坏了,就算颜色深浅不同,我还是愿意跟它在一起。”
“也许交往久了,我的颜色深浅度也会变,当它也会尝试改变自己的颜色深浅度。过程很累,也不完美,但还是行得通。”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就说话了:“啊…原来这个还没放完啊,当时感觉太无聊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关了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擡眸去看,想确认自己的想法:“这是在讨论…soute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