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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雍纪事 秦关不见 976 字 28天前

清晨的初阳自天边洒下的光穿过香樟焦枯的几根枝干,在地上落下片片斑影。

施粥

几人行至土地庙前,发现棚前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其中似乎不只有灾民,还混着不少郡城内的居民。三人又靠近了些,听见外围的人们交头接耳道:“今天的粥也太薄了吧,他自己也不看看,里头有几粒米在。”另一人揣测道:“这年头哪有什麽好官,说不好啊,就是上头派下来负责的那个人把银子全吞进肚子里去了。可怜这些人,清早五更的从城外跑来想讨点吃的都填不饱肚子。”四周一片唏嘘附和。

陈听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拉着陈落禛的袖子示意他往里面走。陈落禛看了眼拥挤的人群,权衡片刻后默不作声地推着轮椅往里挤。二人衣着、气度皆不凡,很快便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陈落禛面不改色,顶着衆人灼热好奇的目光,穿过他们让出的不算宽阔的一节空隙,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士兵放下手中的铜勺,行礼道:“参见殿下。”陈落禛察觉到身后的人们退避三舍,推着轮椅在土地庙门前停下,“你们不必管我,继续便是。”士兵接过一人的碗,舀了勺清可见底的粥进去。

那人接过碗抿了一小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粘在胡茬上的最后一滴水珠吃尽。他的眼睛盯着碗底不舍地看了许久,饿得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慎之又慎地护着碗向人群外挤去。他左右张皇,唯恐有人将他手中的碗抢了去。

陈听宋在一旁看得真切,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看起来更加憔悴。陈落禛唤来士兵问道:“碗里的粥要做到能插筷子而不倒,这是怎麽回事?”士兵支支吾吾不敢开口。陈听宋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赈灾时放粥的规矩是什麽,但是朝中为赈灾下放了足数的钱粮,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士兵低头说道:“郡城内的粮仓昨日遭了火,运水房没有您的命令不给开门,粮食烧没了一半。”

那时滔天火势蔓延迅速,等他们想办法扑灭后发现那一半粮食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灰烬。

陈落禛惊诧道:“这般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同孤讲?!”士兵战战兢兢回道:“去寻您的时候,福公公说您在歇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陈落禛眼前猛地一黑,颤声问道:“福桦,此事可是真的?”

福桦昨夜根本没听清这些兵痞子在说些什麽,以为不是大事便随意敷衍了几句。此刻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跪下扒着陈落禛的皂靴,痛哭流涕道:“殿下恕罪啊奴才好歹服侍了您十几年,您就看在我们这麽多年的情分上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陈落禛将腿抽出,狠狠踹向他的肩膀,难得愠怒道:“你区区一寺人,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欺瞒孤!要是因你之过而饿殍遍野,你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来人,给我把这秽物关入牢中,待回京后交由三司问罪!”

福桦被踹倒在地,抽噎着被拖走。

陈落禛叹了口气,藏好面上的倦色,走到人群前宣布道:“大家放心,我会向朝中阐明原由,粮食过几天就到。”说罢,他吩咐士兵道:“既然还有余粮,便按着规矩给,不必束手束脚的。”士兵点头称是,给下一个人舀的粥中有大半都是粟米。周遭议论声稍减,拿到粥的灾民有些出城去,有些则蹲在街边慢慢喝。

陈听宋想起方才周遭民衆说的话,转着手轮,驱使轮椅到士兵旁低声说了几句,让他把一碗粥搁在餐桌板上。他慢慢挪动轮椅到街边蹲着的一个灾民身前,学着这里的口音,蹩脚地软声问道:“阿公诶,你晓不晓得第一个拿粥的宁(人)住哪里啊?”老人警惕地看着他,“你寻他干嘛?”陈听宋真诚地看着他浑浊的双眸,“我看他刚才拿的粥太少了,怕他吃不饱,想给他送去一点。”

老人吞下一口粥,含混道:“不用你们当官的假好心,少这一口粥我们还饿不死。”陈听宋看他吃着饭就砸锅,心下嗤笑一声。

他也不急,调转轮椅停在老汉身侧,捧起碗开始喝粟米粥,却发现粗糙难以下咽。老汉岔开腿坐在地上,悠悠道:“你这孩子平时吃的白米粥吧,吃不来粗粮就别吃了,逞这个强有什麽意思。”陈听宋听出了老汉的言外之意,皱眉硬是忍着粟米擦过喉间的疼痛一口口将粥咽了下去。老汉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陈落禛把书信交给专人,回来便看见陈听宋坐在太阳底下。他过来问道:“阿隽,你在这里干什麽,太阳那麽毒,是嫌伤好的慢吗?”陈听宋放轻声音答道:“我和这老丈聊得很投机,有伞呢,二哥放心。”话音刚落,老汉便发出了如雷鸣般的鼾声。陈落禛好笑地看着陈听宋,“那你和他好好聊,不舒服了就回来,别硬撑着。”陈听宋极快地瞥了眼老汉,讪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