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查到你的马脚,还有带着你的侄女滚开,她应该去重修宫廷礼仪!”
“哦,陛下,那孩子确实被家里人宠坏了,我会好生教导她的。至于您最近的安全,我想,克里姆林宫应该多安排一些守卫,就从新编卫队里派遣吧。”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陛下,臣还有许奏折未看,先走一步了,陛下和公主,保重。”
“滚!”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墨瓶,对着他的右脚,狠狠砸了过去,墨水撒了满地,他却只是嗤笑一声,擡脚离开了这里。
看着宫人们忙碌地收拾着这片狼藉,我有些近乎脱力的颓丧,不知道我该做什麽。他们都在嘲笑我,逼我放弃,因为我只是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傀儡,一个废物。我该怎麽办,怎样才能不被他们所控制?我瘫倒在沙发上,望着摇晃的吊灯,游离着,直到彻底失焦,就像一具风干的尸体。
娜塔莉亚的殿中,无数的医者紧紧围绕着她,看着她吃力地呼吸,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衆人知道,这是大限将至了。
“彼得……鲁……沙……”
“快去喊陛下。”
几人匆匆沖到我的书房时,我还在沙发上发呆,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就这麽被他们带去了殿内。
“陛下,公主殿下,她快不行了。”
我向娜塔莉亚的床边走去,弯下腰,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麽,嘴角却已干裂,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望着她枯槁的脸,颤抖着落泪,泪珠一颗颗地滑落到地上,我的身体也逐渐颤抖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如千钧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彼得鲁沙,我……我……,以后……不会有人……再爱你了。丽莎……她……不……,但愿……爱你。”
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满嘴的鲜血,边说边溢出,直到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字,慢慢地,血止住了,她的手臂也缓缓垂下了。我上前颤抖着伸手,想要抚平她额头的皱褶,她离开得很痛苦,我想,她能走得轻松一些,可不可以……,至少不要这麽绝望地离去。上帝啊,你可以保佑娜塔莉亚,下辈子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吗?
今年的冬季格外漫长,去年的这时,霜雪已经开始消融,可现在的莫斯科仍是冰天雪地,缠绵病榻的公主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永远地长眠了。
直到娜塔莉亚被移至棺椁里,我都没有恢複清醒的意识,我的神志好像永远地停留在了她倒下的最后一刻,我看着这一切从我眼前飘过,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彻底呆滞了。丽莎也来了,她从背后抱住了我,把我按进她的怀里,替我按压眉心和太阳穴,她也在抽泣着,一如这里的人们。
葬礼举行得很简洁,在莫斯科由神父举行完吊唁仪式后,娜塔莉亚的棺椁被钉上铁钉,长队擡着她的棺椁,来到我为她选定的葬身之地,将她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那天,阳光明媚,冰雪也开始消融,仿佛昭告着,她的离开,带来了沙俄的春天。那麽她的来生,会降临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吗?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人会为她停留,一如当年。
20
“地狱之说是用来愚弄平民和无知者的傻话。”
“神会宽恕我,这是他的职责。”
娜塔莉亚的死亡,让我消沉了许久,我总是独自喝闷酒,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我不明白,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麽,我来人世间一趟,是为了把人间的苦痛全部经历一遍,然后在混沌中挣扎着窒息吗?我不要这样,不要麻木地死去,我宁愿痛苦地活着,让他们所有人,都为我的痛苦付出代价!
气温攀升,短暂的春季都如此燥热,我有些乏了,这几日死气沉沉的,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我像砧板上的鱼肉,不可避免地走向任人宰割的结局。死亡是悲伤的源泉,它代表着痛苦与绝望,但绝望又孕育了希望和新生,每个人的出生和生存各不相同,但他们都同样会迎接死亡,同样一生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只是大多数人表现出了害怕,少数人表达出了向往。那我是怎样的呢?我其实对死亡并没有多深的敬畏,在这皇宫里,我见过了太多人的死亡,有含冤枉死的,有挣扎窒息而死的,有坐等死亡的,有死前格外在意自己的身后名的……太多太多,人们的死法总是千奇百怪,可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却千篇一律。我害怕死亡吗?可能是有的吧,但我更害怕遗忘,害怕丽莎会忘了我。她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不论是追随者还是追求者,她从来不缺少什麽,更不会缺少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