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艾太过在意陆南溪的情绪,用词极为谨慎温和,让问询的速度变得极慢。宴赤似乎已经习惯,但沈梵音隐隐生了些焦躁。

按照史艾的问询速度,天亮都未必能结束。

墙壁上的指针刚刚划过最顶端的数字,沈梵音看着手中的资料,忍无可忍打断了史艾,语速很快:“据我们的了解,魏易一直都没工作,家中开销大多由你支付。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笔二十万元的债务。你们不曾因为金钱的事起过争执吗?”

沈梵音看起来懒懒散散,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极好说话的印象,但开口问询时却颇为淩厉,没有多余的话和多余的情绪。

陆南溪听完她的话,半晌没反应过来,一字一句在她脑海中转了几个圈,才明白是什麽意思,再开口语气中全是不敢置信:“你在说什麽?魏易一直都有工作啊!家中开销由我支付不假,但我们住的房子是去年刚买的二手房,一起付的首付,之后的贷款都是我老公一个人在还……我出其他的钱,是理所应当的啊。”

陆南溪的眼眶中逐渐有水光浮现,史艾迅速站起身,抽出几张纸递给她,刚準备开口安慰几句,再次被沈梵音打断。

她否认了陆南溪的说辞,直接击碎她的所有幻想:“陆女士,我想您搞错了。这房子是魏易的,是他父母在几年前买给他的。房子一直挂在魏易名下,属于他的婚前财産,且并没加上你的名字。这意味着,在他生前,你不拥有这套房産的任何份额,但在他去世后,你能和他的所有财産第一继承人平分这套房子。”她将资料放回文件夹,最后补了一击,“这麽一看,他似乎骗了你不少事。你真的不想他遭到报应吗?”

会议室的灯亮得有些刺眼,让陆南溪産生了几分晕眩感。她以为她会很生气,会站起来大声斥责这个叫沈梵音的女警察,但她没有。就像是身体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氧气,她几乎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缓了几秒钟,声音有细微颤抖。她没有直接回答沈梵音的问题,而是转去确认其他的细节:“你们刚刚说他没有工作……这不可能啊,他每天都在上班,有时还会加班。如果没有工作,他是去做什麽了?”

这回轮到沈梵音沉默了。陆南溪的表现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让她一时摸不準是她真的不知道,还是用媲美奥斯卡影后的演技来骗她。她不习惯在案件最初就彻底排除所有人的作案可能,但也不愿意随意将嫌疑锁定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最终还是晏赤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语气轻飘飘的,颇有些四两拨千斤的感觉,回答了陆南溪的问题:“还在调查。”

陆南溪点点头,没力气再纠结,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浆糊。

宴赤换了个问题:“你刚出差回来?”

“是,出差半个多月了,今天傍晚刚回来。”

“去的哪里?”

“x国。”

宴赤和史艾简短地交换了个眼神。

法医现场勘察时,给了初步的死亡时间,是在两天前。如果陆南溪所说属实,她最近的半个月都因公事不在国内,那麽她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毕竟出入境纪录做不了假。

沈梵音倒是不太在意这一点。虽然在现场时,她和宴赤说过陆南溪的不在场证明可能是完美的,但那不过是场面话。安排她来插手处理的案件,从来都没有那麽简单。这类案件中,不在场证据是最无关痛痒的那一环。

“你们上一次联系是什麽时候?”宴赤继续发问。

陆南溪略带僵硬地拿出手机,打开她和魏易的聊天记录,调转手机,递到宴赤面前:“最后一次是在两天前,我和他微信上聊过几句。”

宴赤接过手机,滑动了几下后,将手机递给一旁的沈梵音:“你们经常会几天不说话吗?”

“基本每天都会联络,不过这两天因为项目收尾,又要收拾东西回国,比较忙,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更别说和他聊天了。”

“那他有什麽仇人吗?或者说,与谁起过沖突?”

陆南溪想了一会,轻轻摇头:“没听他提起过……甚至他欠债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她盯着眼前纸杯中的水,能隐隐映出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所以他是被人谋杀的?谁会杀他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寒夜中吹过荒野的风,无依无靠,没有来处也看不到归途。

晏赤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南溪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也是报案人,她去过案发现场,看到过死者的死状,而他们此刻甚至目前无法确定,陆南溪在现场逗留了多久,是否对现场做了一些改动。某种程度上,此时此刻,她对原始现场的了解可能比警方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