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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月摇头道:“并非因了这个……”

他是爱她的,但他不懂她。

甚至,连她为何疏远他都不晓得。

江晚月打算开门见山:“你还记得过三门壑那次吗?”

“他们诋毁我父母,将我父亲的往事抖出来,还说翻船都是因了我是女子,若我是男子,大人觉得该如何?”

裴昀道:“这和男女无关,只要是人子,都不能放任他们侮辱长辈。”

江晚月苦笑道:“若是男儿,我定然要和他们理论的,可只因我是女子,旁人就觉得我听到这些,只能躲起来避风头,哪怕旁人来我家中扔石头,我也不能开门还击。”

“所以大人才会在那个时候让我嫁给您,您觉得我很无助,可我不需要退路,我想要的是推开门,走出去,让那些人看到女子也能在江河上乘船过浪。”

裴昀沉默良久,叹息道:“晚月,我明白你是个心强的人,可他们都是些没见识的百姓,你何必和他们计较?以后过好我们的日子才是正经,我如今官途通达,相信我,我会护好你的……”

江晚月退后一步,望着裴昀轻笑道:“大人对女子也有偏见,大人只想息事宁人,却未曾想我也要珍惜我和我父母的名声啊。”

江晚月沉默一瞬,再开口时,柔和嗓音带了几分坚韧:“裴大人,我不愿你护着我,在这乱世,我也不相信,谁能真的护佑我一辈子。”

“不瞒您说,我也曾嫁过人,那种猜人心思,唯恐行差踏错的滋味太难受了,我宁可做个船娘自在一生,也比再嫁高门自在些。”风吹起江晚月的发丝,她擡眸轻轻一笑道:“比起您的官衔,我总觉得,信自己更踏实。”

裴昀怔了怔,惨然一笑:“那是……那是你之前所遇非人,你不能因了他,就全然否了我……这对我……不公平……”

江晚月却不愿多说,摇头道:“客套的话我不愿说,我知大人真诚,我也说句真心话——抛开前事不提,大人也绝非我之良人,乱世相逢如浮萍,大人尽可忘了我。”

裴昀静静道:“晚月,你在京城之事,我从不过问,因为我从不在意他是谁,只在意我们是否能在一起。”

男子沉静而立,莫名有一番强大镇定的气质,裴昀从怀里拿出几个书籍,递给江晚月,语气沉定深情:“晚月,我一路上搜集了不少民衆关于你的赞诗话本,说的都是你助民南渡之事……我心仪你,是因了你的心性,又怎会拘你?因此你绝不会重蹈覆辙,我知晓你的担忧,我愿将我名下的家産,田庄尽数予你,如此,你对前路也能多几分踏实安然……”

江晚月不禁有几分动容。

她知晓爱人是何滋味,更知晓爱的人对自己无动于衷是何煎熬,她未曾想到裴昀竟能做到这等地步,但越是如此,她越要斩断这情丝,江晚月面色不改,礼貌拒绝。

裴昀回到家后缓了两日,又去寻秦朗。

秦朗已听闻裴家有意,但看裴昀闭门不出,再想想自己孙女的性子,大约也猜想到了:“是不是晚月不懂事,不理解您的一番苦心了?”

裴昀声音低落道:“江姑娘对我多有疑虑,还望您从中转圜。”

秦朗自然愿意孙女嫁于裴家,谢家门第太高,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裴家眼下有军权,且是知根知底的半个家乡人,他相信裴家会护好孙女:“你也别怪她,之前我去京城接她……说来难受啊,她那前夫门第高,却是个没心肝的,晚月被伤透了心,自然不愿再嫁。”

“她一个女子,乱世漂泊,我老头子看着就揪心啊……”秦朗说着竟有几分哽咽:“还好有裴大人垂怜,此事我会尽力而为,只盼成婚后,大人不改初心,切莫像晚月前夫那般,始乱终弃。”

裴昀从前并不愿刻意去查江晚月前夫的消息,如今却对此人有了几分好奇和迁怒,他顿了顿,再三肃然保证道:“身逢乱世,我不敢巧言,但若有幸和姑娘结下连理,我裴昀定尽全力惜她护她,保她安稳一生。”

笛儿几乎每日都会来江晚月处,趁着江晚月不忙时,做做竹篾閑聊几句,一般到了太阳落山,萧儿会来接妹妹一起回去,可今日天色渐晚,仍不见萧儿的神鹰,江晚月便和笛儿一起去作伴找萧儿,萧儿如今一直在书院教书,江晚月记得从前笛儿父母一直督促儿子考科举,好当个官老爷,便道:“你哥哥这份差事,你父母可满意?”

笛儿苦笑道:“若是放在从前,自是不满的,如今却是求之不得呢。”

笛儿叹息道:“你也知道,我爹娘从前看我兄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百般心思督促他读书上进,如今瞧见北戎入侵东都沦陷,大臣或被抓或逃亡,倒觉得不如在家中山间做个教书先生,安閑度日。”